月如钩。
霍东临猛然坐起,下颌紧咬,胸膛剧烈起伏着。
黑暗中他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是血。
右耳一阵轰鸣,似乎仍能听见小六子咽气前的咕噜声,像极了竹筒饭在炭火上爆开的黏响。
脑海闷闷的抽疼,无处声音不断涌进来,如同密密麻麻的刀子扎下来。
他干脆换上训练服离开宿舍。
单杠区的沙袋在夜风里晃出残影,那日滇南雨林蒸腾的腐叶气息突然涌进鼻腔,
轰——
霍东临发狠地捶打上去。
不是拳锋砸向沙袋的闷响,是回忆里的枪林弹雨在嘶鸣。
又一拳。
沙袋接缝处渗出的不是棉絮,分明是老耿肠子滑出腹腔时的粉白色。
再来一拳,是大刀被炸飞前塞来的家书。
一拳又一拳……
直到岗哨换班的喇叭声刺破夜幕,霍东临才脱了力般把额头抵在单杠上喘息。
铁锈味混着血腥气在舌尖蔓延,下一秒,他深深弯下腰去,手撑住膝盖,突然开始剧烈干呕——
仿佛这样就能把嵌在骨髓里的弹片痕迹,连带着记忆里此起彼伏的“队长快走”,一同吐出来。
两三滴晶亮的泪水砸进泥土里。
很快,软弱的片刻在黎明破晓前结束。
这个心志无比坚定的男人重新站起身,抬脚离开,面上已经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气势更冷更硬了。
训练场那棵盛开的梅花。
血红的花瓣经晨风一吹簌簌掉落,像极了滇南雨季永远洗不净的红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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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要去宣传部报到。
算起来,这是姜宁宁第一次正式上班。
照例冲好两杯奶粉,切了水果,摆上盘糕点,一切准备就绪后,姜宁宁弯腰交待:“妈妈中午就会回来,除非认识的人,否则一律不许打开院子门知道吗?”
两团子乖乖点头。
“妈妈知道啦。”
“还有不许跑出去,不许玩火,不许拿热水壶倒水,要是有紧急情况,上门卫那里打电话找妈妈……我们都牢牢记记在心里啦。”
两个小家伙才四岁,虽然与同龄人相比已经能够照顾好自己了,但姜宁宁仍然觉得心有亏欠。
要是放在正常友爱的家庭,这个阶段会有长辈帮忙带带孩子,可姜父姜母早已牺牲,至于婆家……
让田翠芬带孩子,这不就跟掉入米缸的老鼠无法无天了?
姜宁宁有些发愁。
见她迟迟没出门,满满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问道:“妈妈,你是不是不想去上班?”
妈妈磨磨蹭蹭的样子,很像纺织厂大院里那些不想去上学的孩子。
姜宁宁一个激灵,居然被儿子看出来了?
那怎么行?
人设坚决不能崩。
面上旋即扬起苦涩且难过的笑容:“妈妈就是舍不得你们。”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两团子本来就不愿意离开妈妈太久,小嘴儿立马瘪起,双双过来抱她大腿。
“妈妈别去了,我和哥哥捡牙膏皮养你。”夏夏这阵子仔细观察过,目前家属区还没人大张旗鼓地捡破烂,竞争力低。
姜宁宁哭笑不得,又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团子们哄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才走着去宣传部。
宣传部设置在研究所大楼内,基地中心地带。
她今天穿了条嫩黄色的裙子,中规中矩地扎了高马尾。即便如此,在人群中依旧闪闪发光,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的视线。
到了研究所,警卫员小李已经在大厅候着她了。
“小姜干事,首长让我带你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