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们就撒着欢儿扑向她,像鸽子一样咕咕个不停。
蛮荒尽头,应龙持剑走来。她着麻质长裙,满身朴拙沉重的银饰,高大而且肌肉虬结,脖颈上还沾染着血迹。
黑龙带着一串幼崽向她挥手,扬声唤道:“母亲!”
她颠颠儿地跑向她,辫子像蝴蝶一样翩跹飞落在后背,在旷野的萤石间遥遥张开双臂。
应龙忽地惊醒。
她坐直脊背,外衫缓缓滑落,嘴唇张开,那是即将回应的口型。
风凝固在这瞬间,她梦里的欢悦也凉透下来。
面前是永远平静祥和的火云宫,不是危机四伏又简单快乐的蛮荒。
应龙捂住额头,明显突起的腕骨挡住了眉眼。无声的叹息中,远方响起轻语,轻得几乎像是她的幻觉。
“母亲。”
应龙霍然抬眸。
七色烟霞里,五色灵芝丛后,勾勒出一抹清霜似的身影。那是与梦里少女相同的轮廓。
应龙微微倾身,眼眸眨动得很慢,像是怕惊破什么。
相同。
不同。
她的女儿不曾这般沉寂。
应龙静默片刻,轻笑一声。她低首,笑得胸膛连连震动,鸾凤鸟雀都惊惧地飞离,千年光阴在两人之间呼啸而过,远远超出了负荷。
她止了笑,眼角溢出泪珠,遽然上前将那身影抱在怀里。
“闰儿,我的闰儿。”
敖闰半仰头,泪水淹没眼瞳,鼻尖殷红,神情凝滞如同没有灵魂的布偶,不敢对朦胧梦境般的重逢做出丝毫反应。
许久,她拥住应龙的背,轻声问:“你在等我吗?母亲。”
这么多年敖闰一直在问自己。母亲为什么不来看她?母亲在等她吗?
母亲还会记得她吗?
这些问题萦绕心头,让她不得不告诉自己,与漫长年岁相比,母女共度的时光短得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母亲把众多子女中的她遗忘……
也罢,她也可以理解。
树叶沙沙作响,应龙眉眼深邃,抚摸她的脸道:“闰儿,你怪母亲吗?”
“不是我不愿去看你,而是我与女魃早有约定。我处南方,她居北方,不得踏入彼此领地半步。母亲只能留在火云宫,好离你近一些。”
女魃是黄帝的女儿,应龙的战友。在黄帝与蚩尤的大战中,她们产生矛盾,自此分道扬镳。
应龙去冀州送了一次衣袍,就引得女魃与她战至两败俱伤,她终究放弃了看望孩子的想法。
敖闰目光震动,语气终于流露出真情实感:“原来是这样。”
她不是母亲不要的孩子。
这个念头一出现,少女时期克制住的委屈瞬间决堤。敖闰呼吸急促起来,控诉道:“那母亲怎么不给我写信亦或是千里传音?为何不闻不问?”
她刚到冀州时怎样孤苦无依,母亲难道想不到吗?
敖闰挣脱母亲的怀抱,透过模糊的泪眼注视母亲,执拗地寻求答案。
应龙抿唇,难过地避开了视线。
她如何开口?
上古大灾难降临,其实最适合平冀州的是她。可她跟随女娲补天,受了严重的伤。
女娲娘娘来商量时,应龙仍在昏迷中。敖闰立在母亲的床前,郑重地替她接过了这个任务。
应龙有意识,但睁不开眼。等她醒来,为时已晚。
众神都道她庚辰有个好女儿,她却没办法对这些夸赞感到欣慰。
应龙了解自己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