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鸣撑开伞替他挡风,忍不住问:“公子,既然来为长史君送行,咱们直接进去不行吗?”
祝予怀望着卫府门口贴着的门神,摇了摇头:“他们兄弟话别,我一个外人不便打扰。”
易鸣劝不动,只能小声嘀咕:“也就您自个儿还把自个儿当外人吧……”
两人说话间,卫家兄弟俩一前一后走到了府门口。
卫临风先瞥见了门外的马车,脚步略微一顿。祝予怀与他对上视线,遥遥作了一揖,提步朝他们走来。
“阿澜……”卫临风回头想提醒弟弟,可一看到卫听澜蔫头耷脑的可怜样,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这个样子正好,看着怪招人疼的。
眼看祝予怀越走越近,卫临风提声问候道:“祝郎君。”
卫听澜一个激灵抬起了头,惊慌地四处张望,在看到祝予怀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就想往大哥身后躲。
卫临风一抬掌把他扣住了。
祝予怀走到了近前,施礼道:“卫大哥,濯青,我来送行。”
卫临风点了头,和声道:“祝郎君莫要多礼,我这弟弟行事莽撞,往后在京中,还得麻烦你多照看。”
卫临风一边说着,一边稍稍用力,想把弟弟往祝予怀的方向推。但卫听澜像是在地上扎了根,卯着劲纹丝不动。
卫临风感觉到他的紧张,有些恨铁不成钢,笑着补了一句:“我走之后,阿澜若是又哭鼻子,也劳烦郎君帮着哄一哄。”
卫听澜难以置信地转头:“大哥?”
祝予怀意外而关切地望了过来,卫听澜想跳脚却跳不动,卫临风手劲惊人,把他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卫听澜挣扎无果,只能努力挽尊:“我没哭过!”
卫临风的亲卫们也等在府门外,常驷一听这话,转头就跟身边同僚捏着嗓学他:“哎哟,没哭过、没哭过!以前老将军出征,也不知是谁哭天抢地地要爹爹?大军开拔都两里地了,咱们铁骨铮铮的小公子,还在家门口撕心裂肺地嚎呢哈哈哈……”
卫听澜恼羞成怒,那是他三岁的事情吧!!
常驷在那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乐呵,他大哥也没闲着。
卫临风伸手揩了揩他并不存在的眼泪,温声说:“阿澜听话,就送到这儿吧。大军开拔也没什么可看的,徒增伤感罢了。”
卫听澜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这哄小孩似的口吻……他哥绝对是故意的!
常驷还在跟身边人呱呱讲卫听澜的糗事,细数他小时候闯祸被他爹揍哭的经历。
卫临风走下阶去,到底还残留了一点为人兄长的良心,低声道:“给他留点面子。”
常驷这才收了话匣子,冲卫听澜坏笑着挥挥手:“哥哥们走了啊!男子汉大豆腐,莫哭,莫哭——”
祝予怀悄悄瞄了一眼,卫听澜脖子涨得通红,连头发梢都炸开了,看起来气得不轻。
卫临风翻身上了马,最后望了他们一眼,便收回视线,催马前行。亲卫们随即跟上,一行人马踏着晨霜,往城门的方向驰去。
辰时之前,他们就要与驻扎在京畿的将士们汇合,一同返回朔西。
卫听澜的目光紧随着他们的身影,尽管心中仍有不舍,但他这会儿确实伤心不起来了,甚至还有种荒谬的快被气笑了的感觉。
祝予怀放缓声音:“濯青,你……”
卫听澜闭了下眼,破罐子破摔道:“对,没错,我小时候是个哭包。”
祝予怀顿了顿:“……其实我是想问,你真的不去送你大哥了?”
卫听澜沉默了一会儿,望着雪地上的马蹄印,摇了摇头。
反正都是要走的,送或不送,不过是长痛与短痛的差别。
祝予怀观察片刻,小心翼翼地掏出自己的帕子:“那你现在想哭吗?”
卫听澜:“……”
不想!一点都不想!!
十七岁的卫小郎君,绝不容许自己有三岁小孩的脆弱。
*
卫听澜揣着散落一地的自尊,郁闷了几天,才渐渐尝到了意想不到的甜头。
自从大哥离京后,祝府和卫府之间的车马往来就越发频繁,祝予怀生怕他孤单想家,几乎天天都来向他嘘寒问暖。
卫听澜发现,只要自己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祝予怀就会忍不住心软,留下来多陪自己一会儿。
这甜头尝多了,还有点上瘾。
元日之后,芝兰台的休沐假就过一日少一日了。复课之前,谢幼旻也跟着祝予怀来了趟卫府。
“卫二,咱俩打个商量呗?”谢幼旻亲亲热热地跟他套近乎,“今年擢兰试,我跟你换个屋住好不好?”
祝予怀正在一旁喝茶,一听这话,耳朵就机警地竖起来了。
卫听澜果断拒绝:“不好。”
“你先听我说完。”谢幼旻不死心地继续引诱,“崇如那家伙还在泾水没回来,卯字舍整个空着,你一个人坐拥一整屋,在里头舞剑发疯都没人管,多痛快啊!你当真不心动?”
卫听澜幽幽地看了祝予怀一眼:“可是斋舍那么大,那么空,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只能抱着被褥,一个人蜷缩在床角看月亮……”
祝予怀听不下去了:“我陪你住。”
谢幼旻都听懵了:“啊?”
什么大什么空?什么看月亮?
为什么看个月亮就要一起住了??
易鸣看着他怀疑人生的模样,同情地说:“世子习惯就好。”
毕竟他家公子鬼迷心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到了正月下旬,芝兰台终于恢复了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