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妍姐姐……”少姝可不知她想着这许多,心中忐忑,眼神游移,暗暗叫声不妙,是否自己太缺乏拐弯抹角的委婉,把素来胆大的少妍也吓怕了?
少妍撑起精神,勉强笑道:“没事没事,只是觉得少姝的话很有几分道理,容我下来细细思量。”
两扇门“吱呀”一声大展而开,子献迈着倜傥的方步,器宇轩昂地回来了,一侧胳膊下还紧夹着几本旧书册,估计又是跟谁借到了一解燃眉之需的史志典籍,故此神采奕奕。
看见两个妹妹,他先朗声大笑:“哈哈,如如啊少姝,大名鼎鼎的‘红黑紫’三鼠组为你大展身手,惬心合意否?想必不曾失望吧!”
“一如既往地精彩,好得不得了!”少姝莞尔。
“我们前脚才到家,后脚便有人知晓了,”少妍笑谑着打趣,“一人当值,子献哥哥的消息如此灵通!”
子献显露得意:“这有何难?刚碰到贾飏兄他们主仆,休沐却来书馆这边转悠,不劳打问,尽已告知于我!怪了,出门玩耍尽兴,你两人怎的皆是心事重重的眉眼,不应该的吧?”
(眉眼:在当地方言中,眉眼就是脸色、表情的代名词。)
他那晶亮灿烂的眸光在妹妹们面庞上来回地打量,已从她们细微暧昧的神情间窥见异状,自然关切又好奇。
“咳,这不是才看了炉神庙女儿的传说,尚未缓过劲儿来,今早珐花姑娘也在,物伤其类,着实替古人担忧了一场。”不知恁地,少妍轻描淡写地回答,恹恹无力,语带疲惫,“铸个钟而已,却派上了活祭一类的法子,惊魂骇人,简直匪夷所思。”
“我说呢,原来是为了这个,”对于本地的遗闻轶事,子献一向了若指掌,既已获知戏文题材,按捺不住好为人师的热情,兴致勃勃地给她们解释起来,“你们有所不知,名曰祭神云云,实则缘于铸钟需要炉内达到极高温,而通常火料会有不足的情形。久而久之,心冒邪性的人,就思谋出加烧人身油脂的恶毒点子,以人脂助燃,炉火纯青,达成了铸造所需的炉温,这等火候一到哇,铸出来的大钟自然余响不绝。”
尽管了解子献沉迷杂学旁收,奇奇怪怪的学问比别人多出不少,却不知他此番恐怖注解从何而来,且侃侃而谈,从容自若,两姐妹闻言,几乎同步变了脸色。
“掌故通”兄长进一步揭示:“也许,烧陶行当里尚存活人祭窑的习俗,珐花姑娘于此多有感触。”
“且慢,”少姝的上半身石化也似,连细细的脖颈也僵直不动了,声音微微发颤,“子献哥哥说的什么?习俗?”
“咦,少姝当真头一回听说?”少姝在兄长心里早已留下殚见洽闻的确切形象,这上下也有点始料未及,子献留意到妹妹紧蹙的眉头,缓缓说道,“从上古时起,活人确属祭祀时所准备的祭礼之一种。”
(活人祭祀:也称做“人牲”,主要是指在祭祀神明和祖先的活动中,以人为祭品作祈祷的仪式,特别在商代,用作祭祀的人数最为触目惊心,这种灭绝人性的制度,是从周代开始禁止的。)
(祭礼:一是指祭祀或祭奠的仪式;二是祭奠、祭祀用品。)
“那么除了祭窑祭炉等等,老早就还有别的奇怪场合或者名目?!”少妍连呼吸都停滞一瞬,眼珠子着了火似的瞪着子献,感觉顷刻便要喷出来冲撞到哥哥身上。
见两个妹妹作此反应,子献意识到自己牵出的话题过于血腥暴戾,毕竟女孩子家家听不得,他连忙窘迫地摆了摆手,试图缓和气氛,不咸不淡地蒙混过关:“哎,别急别急,只是些坊间异闻罢了,再说,似这些习俗即便存在过,也已古老久远,如今早没人敢那样行事啦!”
少姝才不会给他一带而过,克服焦躁,仍然坚定地要求:“子献哥哥为我们他细说说,不然往后心里老存着疙瘩一样,反而时时想起,总也放不下了。”
见少妍也重重地点头,没奈何,子献不觉收起惯常的吊儿郎当,正襟危坐地再度开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