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游下意识道:“请勿妄言。”
沈棠悠悠道:“难道在焚香楼眼里不是如此?”
张少游卡了一下,竟无法回应这句话。
“先生终究是外来客,和朱连峰那种从少年时就培养的相比,亲疏自是有别。我看在焚香楼眼中,先生是吃了他们的丹药才得以突破三品,他们是以有恩的姿态对先生的,对么?”
张少游还是不说话,这次更砸在了心里。
确实焚香楼是以一种对他有恩的姿态,好像他不报答就是忘恩负义似的。然而事情哪能这么算,丹药本就是焚香楼聘请他的报酬,他收了焚香楼的丹药,但也为焚香楼卖了命,这么多年来哪次焚香楼和别家爆发冲突不是他冲在第一线?
本质来说这就是收薪水入职罢了,怎么扯上恩义去了……只不过这个世界上人们的观念中,总会觉得助你突破就是大恩,与之相比出点战斗力真不够还,就连他张少游自己也潜意识这么认为的。
可此刻被沈棠这么一说,那股委屈之意还是难免泛上心头。
老子豁出命帮你们干活换来的丹药,怎么就成你们的恩义了?
沈棠笑道:“此外,我还听说张护法在焚香楼颇得资源倾斜,是利益共同体?”
“放屁!”张少游本能地爆出了一句,旋即自觉失言,闭上了嘴。
“让我猜猜……张护法修行摆在这里,职级居于高位,每月定例就是比其他人多,这本属于理所当然的职务收入。但在他们眼中,却总觉得是先生占了多大的便宜、得到了多少培养似的……”沈棠微笑道:“朱连峰是第一护法,其定例收入比你更高,但却没有人说他得到什么资源倾斜……因为他是焚香楼自己人,先生不是,他们要让先生觉得你欠他们的。”
张少游的呼吸终于粗重起来。
“另外……”沈棠顿了顿,轻笑道:“先生自从突破三品,这些年来好像也再无长进了吧?”
张少游沉默半晌,摇头道:“九品九重天,一重比一重困难,老夫资质不足,也就这样了。”
“那倒未必,事实上三品破二品的难度,并不比四品破三品的难度高……难道不是因为,焚香楼炼丹最高也就只得三品,对先生的帮助已经很小了?就像朱连峰也卡在三品一样。”
张少游听了这话,反倒忍不住笑了:“难道贵宗那位七品丹修,反倒能比焚香楼的丹有用?”
沈棠下意识就是帮陆行舟说话:“首先,他已经是六品丹师了;其次,他炼丹能胜过四品的白镜天,在敝宗大典上已经得到了证明。”
独孤清漓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咳。”沈棠干咳一声,又道:“不过他倒确实炼不出超过三品的丹,本座和先生说的也不是他的事。”
“那是什么?”
“先生是剑修,我们剑修本来就不爱借外物。”
张少游默然。要不是没办法,谁爱乱磕丹……又不是你们夏州人。
沈棠续道:“既然先生从丹药方面入手已经无法提高,难道就不考虑回归本质,从剑修本身考虑?焚香楼是个炼丹宗派,他们能对剑修有什么有益见解?有剑修们历年来的心得参悟?有多种不同的剑意以供参详?有专为剑修而设的试炼之所?”
张少游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就听沈棠悠悠结语:“而我天行剑宗,是有着悠久传承的剑宗……曾为三品,不过是家师只有三品,然而我们的天行剑法可是一品剑诀!”
张少游有些口干舌燥,极为勉强地说着:“沈宗主……此话的意思……”
“不过是让先生考虑清楚……众所周知我天行剑宗如今破败,急缺人才,此时每一个人加入对我们而言都算元老。而焚香楼对你并不信用,并非良木,先生若是继续蹉跎,此生也就这样了……不妨另开眼界,或有新天。”
“老夫……张某不是背叛之人。”
说话间,远处一簇烟火直冲云霄,张少游转头看去,神色大变。
沈棠也瞥了一眼,示意独孤清漓转向离开,院中回荡着她最后的话语:“何谓背叛……一品护山剑阵,擅入皆为齑粉。先生是要去替他们先试剑阵之利,还是转头看一看海阔天高,只在自己。”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客栈,阿糯推着陆行舟离开院落,陆行舟正看着天上的烟火轻笑:“看来贵宗已经召集人马,秦先生不用远送,迟到就不好了……改日先生来访,陆某扫榻相迎。”
焚香楼四品护法秦不妄送走陆行舟,远远看着天上的召集烟火,久久无言。
心中暗暗在想,宗门终是觉得今夜突袭才是最佳……只不过眼下看来,这一簇令信,不知意味的是谁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