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有庐江妖人左慈,在河北大施符水替人治病。
一时间,河北拥护者极多。
时冀州牧,总制河北的丞相李翊,闻说此事之后。
唯恐河北生乱,星夜兼程赶回渤海。
以张辽、徐晃为首的武官,荀攸、徐庶为首的文官大臣们齐齐出城三十里来迎。
李翊入城之时,左右道旁,仍有百姓箪食壶浆以迎。
看来离开这一年,李翊的民生倒未完全丢失。
可饶是如此,李翊仍不允许有人在他的地盘上滋事。
一经回来,也不叙礼问旧,直接开门见山问荀攸等众。
“……吾离开河北一年,中有哪些大事?”
荀攸恭恭敬敬答:
“……自相爷去江南以后,河北事务繁多。”
“在下与元直,自行解决了诸多事务。”
“然有不少大事,须等您回来亲自解决。”
李翊颔首,又道:
“可捡要紧之事来说。”
荀攸乃条理清晰地,一一向李翊汇报:
“去岁六月,常山大旱。”
“我冀州地,拨钱粮三十万斛赈灾。”
“然郡守谎报灾民数目,督粮官以沙掺米。”
“七县官吏层层克扣。”
“涉案者牵连审、郭两家大族,涉案官员高达五十余众。”
“臣等未敢擅决,专等相爷回来处置。”
知道了!!
李翊面色阴沉,冷冷地回道。
左右人都看得出来,李翊非常不高兴。
但了解李翊的人都知道,他不高兴不是因为这次“贪污大案”的发生。
而是荀攸等人办事不利,不肯亲自出面来处理这场大案。
荀攸性格本就保守冷静,不爱出风头。
他肯定不愿意去干这得罪人的事儿。
徐庶倒是有游侠气,敢作敢当,但他的权力又不够大。
凭一己之力,一次性也收拾不了那么多人。
等于这些当下属的,把这个“难题”丢给了李翊。
而远在徐州的刘备,就更乐意交给河北人自己解决了。
河北人越是团结,刘备对其的掌控力就越弱。
所以尽管李翊离开之时,荀攸等人就已经上报到了刘备处。
刘备只简单批复了一句:
“……寡人将河北之事尽付李相。”
“李相不在,当尔等自行裁处之。”
荀攸何等聪明人?
当即明白了刘备的意思,于是暂时将涉案人员免职。
专等李翊回来,再交给他老人家亲自解决。
这一拖,就是一年。
“去岁冬日,辽东高句骊人侵扰边境,破我玄菟郡。”
“守将王雄战死,受伤需抚恤者两千余众。”
荀攸接着向李翊汇报边境事宜。
“平州牧吕布,执意征伐高句骊。”
“护高句骊校尉刘晔苦劝不住,随军出征。”
“后得北戍校尉张绣相助,于长白山阵斩蛮将延优。”
“高句骊人大溃,边患遂平。”
听到这,李翊皱起的眉头稍缓。
他把刘晔留在辽东,本意就是为了监视吕布。
所以刘晔的出发点,都是从河北角度考虑的。
而吕布作为平州牧,当然有自行出兵的权力。
只不过李翊向来是不主张优先通过武力解决边患问题的。
还是那个原因,对外“武功”听着确实好听。
但真的太消耗钱粮了,而且收益极低。
像李翊在幽州渔阳设“经济特区”,最大程度上利用游牧的经济价值。
这才是李翊所推崇的。
好在,吕布至少在辽东建了功。
这个结果也算是可以接受。
只是代价呢?
“……此次征伐事宜,共计消耗军粮五十万斛。”
“战马三千余匹,边民逃亡约千户。”
“此外,由于出征征调了本地民夫五万人,以致延误春耕。”
“还需再为平州填补今岁延误之粮,以供平州百姓过冬。”
“此次出征,吕布、张绣、贾诩、刘晔等众,皆于国有功。”
“理应封赏者,共计五十余众。”
“参战士兵之赏赐,还没定下,权等相爷回来定夺。”
听到这儿,李翊的头又大了起来。
没错,吕布建了“卫霍”之功,倒是威风了一把。
在天下人面前,狠狠地露了脸。
可却要轮到李翊来给他买单。
平州贫穷,其军费所耗,只能河北出钱帮他补。
并且打了胜仗,封赏又是一笔巨款。
“……还有何事?”
望着荀攸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李翊知道肯定还有件大事需要他来解决。
徐庶这时主动站出来,帮荀攸分担火力。
“……禀相爷,三月前,幽州牧焦触病逝。”
哦?
李翊眉梢一扬,感慨自己才离开一年,怎么发生的大事儿全都堆在一块儿了?
“……焦使君病笃,其子孙身后之事,我等已经抚定。”
“只是接替之人选尚未定下。”
李翊不假思索道:
“吾虽总制河北之事,然幽州人事任命,当由齐王定夺才是。”
当然了,严格意义上讲。
选新的州牧上任,还是应该上奏朝廷,报给刘协之后才行。
只不过这就是走个形势,先由刘备确定好后,再报给刘协,最后上任一条龙。
“吾等已将此事报给了齐王。”
说着,荀攸从袖口取出一书,道:
“齐王发来手谕,着河北自举贤能。”
刘备的意思,就是让河北人自己投票选一个新的幽州牧出来。
言外之意,他在徐州本土没有想派过去的人。
而刘备心目中的人选,已经在你们河北了。
只不过这个人选可能有好几个,刘备觉得哪个去都可以。
既然如此,就你们自己选吧!
虽然刘备没有点名,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田豫、牵招既是刘备的元从,又是发小兄弟。
刚好两人就在幽州。
此外,幽州豪族鲜于辅,不仅是经济特区的区长。
此前随李翊征讨乌桓人有功,肯定也心仪这幽州牧的位置。
李翊听完这些事之后,当即下令:
“君等所言之事,吾已知其七八矣。”
“可先斩常山蠹吏张贵,诛其首恶,以正纲纪。”
“其余免职者,可下狱待查。”
“平州所费之资,我冀州可先拨三十万斛粮过去。”
“渔阳之地,各拨牛羊千头,以补空缺。”
“至于幽州……”
李翊微作沉吟,缓缓说道:
“可取笔墨来,吾自当上奏齐王,表田豫为幽州刺史。”
我们都知道,刘焉是最早提出“废史立牧”的男人。
但废史立牧这个说法,并不准确。
因为刺史并没有被废除,而是与州牧并存。
所以你便会发现,三国时期经常有州牧、刺史同时出现。
只不过州牧的权力远比刺史要大而已。
而李翊的作法也很简单,田豫、牵招是元从,资历也够。
那就选更早加入的田豫罢!
至于如何安抚鲜于辅等幽州豪族。
简单,我削了田豫的权力就是了,只给刺史,不给州牧。
至于鲜于辅么……
“仍令鲜于辅为渔阳太守,使其兼令幽州别驾。”
“牵招仍令护乌桓校尉,使其兼领幽州治中从事。”
别驾与治中从事都是州里二把手,相当于州牧的左膀右臂。
李翊在扶正田豫的同时,又安抚了牵招、鲜于辅。
既保留了他们的既得利益,又扩大了他们的权力。
如此一来,三人都不会有什么不满。
并且也不会一家独大。
还是那句话,地方权力越分散,中央权力就越集中。
刘备肯定是希望见到这样的局面的。
李翊当即奋笔疾书,将“河北的民意”写下,发往下邳处供刘备裁决。
如此一来,河北本土官员不能解决,留给李翊来解决的事大致处理完成。
中间还有些事务,都不是特别紧急,可以容李翊之后慢慢处理。
现在李翊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收拾那个到自己地盘上惹事的妖人了。
“……那妖人现在何处!”
“这妖人设下庙宇,教化民众,又立涤罪功德箱,大肆敛取民众之财。”
“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李翊闻言,大为光火。
都说藏富于民,藏富于民。
当民众的财富被卷走时,与之一同受害的必是政府的威信!
这显然是冲着李翊来的。
但这还不算完,
官员们这段时间,虽然没收拾左慈,但也专门去调查了他。
翻出了他的黑历史。
建安年间,妖道左慈游历州郡。
假托“太阴炼形”之术,专门诓骗良家女子。
河北良家,亦有受害者。
左慈谓女子道:
“尔前世孽重,需借真阳化解。”
乃设净室,焚异香,诱行云雨之事。
每于月晦之夜,则择处子“炼丹”。
先饮符水,复诵邪咒:
“采汝之阴,助我飞升。”
受害女子往往神志昏沉,任其摆布。
听闻这件事后,李翊更加愤怒。
诓骗民众钱财还不够,居然还诱拐良家女子?
曹植曾经这样评价左慈:
——“慈晓房中之术,俭善辟谷,悉号三百岁。”
大致意思就是说,左慈这个人自称自己活了三百多岁,而且极为擅长房中术。
重点是前面一句话,
曹植写这篇文章,本来就是在阴阳怪气左慈。
你说你一个修道的仙人,曹植会什么要强调他很会“房中术”呢?
你品,你细品。
尽管李翊非常生气,但还是选择先去看一看家人,以及自己的新生子。
袁莹将孩儿抱来,这是李翊的第三个儿子。
长子李治已经七岁了,次子李平也已经六岁。
至于刚满一岁的三子,李翊为他取名为李安。
盼他将来能够平平安安,同时也是表达自己的理想夙愿。
盼这天下早日安定,早日太平。
回到家中,还是和家人们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席间,李翊也不忘工作事宜,问及左慈之事。
麋贞为李翊解释道:
“此人自称与夫君有旧,然后在我河北大施符水,替人治病。”
李翊便问:
“这符水果真能替人医治否?”
这……
众女面面相觑,到底是点了点头。
“我等亲眼所见,那日左慈道人用符水替人治好了伤痛。”
焉有此理……
李翊沉吟半晌,便道:
“可将符水拿来我看。”
以相府的权势,搞到一碗符水,轻而易举。
李翊接过符水一观,又浅尝了一口,不觉冷笑。
“……原来如此,我已知这妖人施得何种手段矣。”
众女连忙问,什么手段?是不是妖法?
“非是妖法!”
李翊斩钉截铁地否定,正色为众人解释:
“符水之术,其理甚明。”
“朱砂书符,谓之辟邪,实因虫蚁不近,秽菌难生。”
“然究其根本,乃硫化汞也。”
硫化汞?
这是何物?
众人都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但李翊也没法直接解释,因为朱砂的学名就叫硫化汞。
而这符水治病的原理,也出在这硫化汞身上。
李翊当即命侍者取来丹砂示众。
只见其红若朝霞,灿如凝血。
置于案上,蚁群绕行。
然后李翊将之和入水中,命下人饮之。
再唤来神医华佗,替这下人把脉。
张仲景是总制徐州的医署。
华佗则是总制河北。
自左慈来到河北施符水替人治病以后,也是来砸华佗饭碗的。
华佗依命,替那饮了丹砂水的病者把脉。
“……嘶。”
华佗蹙起眉头,沉吟道:
“脉象迟滞,神色昏沉。”
“体热骤降,似是五脏受损啊。”
那侍者听罢,登时吓得脸色煞白,以为必死无疑。
华佗见状,赶忙安慰:
“勿忧,此符水并不至于害人性命。”
“只休息两日便好。”
那侍者这才长舒一口气。
李翊赏赐了他一些补品,又给他放了三天假,让他回家休息。
“公等这下明白了罢!”
李翊站起身来,掷符于火炉之中,登时见着青烟腾起。
“这妖人以毒为药,欺世盗名耳!”
其实符水治病,究其原理,还是在于符上的字。
符纸上的字墨用的是朱砂。
喝了这玩意儿,就会出现汞中毒的状况。
由此导致体温降低,情绪平缓,即是所谓的“安神镇惊”。
这时候,再配上你的“道法”宣传。
就起到了一个很好的心理暗示作用,以达到安慰剂的效果。
此前的张角黄巾教,与张鲁的五斗米教,都是用的这个套路。
只不过他们还更进一步,认为疾病和人的邪念过错有关。
所以一遇病人,教头就会教他在服完符水之后单独在静室忏悔。
如果病好了就是教主治疗有功,病人要付出报酬感谢。
要是没好死了,那就是你的心不诚,跟教主无关。
走过这样一套“权责分明”的宗教流程以后,活下来的自然都成了忠实的信徒。
“当年张角自诩大贤良师,以符水替人治病。”
李翊开始举例论证。
“病者饮此符后,必入静室悔过。”
“若愈,则曰神恩;若亡,则曰其心不诚。”
“由是观之,幸存者皆为信徒,亡者则尽成罪人。”
“唯有教主,可以永享香火。”
“此非治病,实乃诛心之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