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身旁眼神坚毅的陈虎,又看了一眼那些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队员。
拼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举起手,对着守卫薄弱的运粮队,猛地向下一挥!
——动手!
五十道黑影自岩石与草丛的缝隙中猛然蹿出,没有呐喊,没有嘶吼,只有兵刃出鞘时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噌”响。他们像一群被压抑了太久的饿狼,扑向那圈篝火旁的羊群。
陈虎一马当先,手中环首刀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一名正在高谈阔论的黄巾小头目甚至没来得及转头,整个上半身便与下半身分了家。
鲜血喷涌而出,将篝火浇得“滋啦”作响,跳动的火苗映红了陈虎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然而,战斗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摧枯拉朽。
就在夜枭队冲入营地的瞬间,运粮兵中,竟有十余人反应极快,他们一脚踢翻身前的酒坛,迅速丢掉手中的烤肉,从大车下抽出制式的长矛,背靠背结成一个简陋却有效的圆阵。这些人身披零散的镶铁皮甲,眼神凶悍,行动间颇有章法,显然是张猛安插在队中的精锐护卫。
“稳住!结阵!朝天放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护卫头目大声吼道。
铁牛抡着朴刀,如同蛮牛般冲进人群,本以为能轻松撕开一个缺口,却被三杆长矛同时从不同角度架住,矛尖死死抵住他的刀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连刀都握不住。
这正是夜枭队训练时间尚短的弊端显现——其中近半是新补充的流民青壮,虽有血勇,但个人武勇有余,团队配合不足。面对真正的军阵配合,立刻显得有些章法散乱。
“先杀头目!弓箭手,压制那些散兵!”罗辰在高处冷静地指挥着,他没有急于冲锋,而是再次拉开长弓,箭矢如电,精准地射向那些企图吹响号角、或是组织反击的小头目。
“噗!”“噗!”
两名正要举起号角的小头目应声倒地。
但那名刀疤脸的护卫头目极为狡猾,他始终躲在一辆大车后,利用车身作为掩护,不断指挥手下反击。就在罗辰一箭射偏、狠狠钉在车板上的瞬间,他抓住了这千分之一的空隙,猛地从怀中掏出牛角号,鼓起腮帮子吹响了!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刺破夜空,如同催命的魔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不好!”罗辰心中一沉,他知道,远处的巡逻队和黄巾大营都会被惊动,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速战速决!清缴战利品,准备撤退!”
号角声仿佛是一剂催化剂,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夜枭队员们不再保留体力,拼死突击,刀刀见血。终于,在付出两死五伤的惨痛代价后,他们将这批顽抗的护卫悉数斩杀。
“快!检查粮草!”陈虎一脚踹开一个护卫的尸体,冲向大车,用匕首狠狠划开一个麻袋。
倾泻而出的,并非他们预想中黄澄澄的米粟,而是——寒光闪闪的兵器!
一柄柄长矛,一把把环首刀,还有几箱子簇新的箭矢。
“少主!是兵甲!”另一名队员划开另一个箱子,惊呼道。
罗辰冲过去一看,只见一口大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套新旧混杂的镶铁皮甲,甲片擦拭得锃亮。他随手拿起一片,只见上面还刻着模糊的铭文——“南阳武库”。
“这不是黄巾军自己能造的东西!”陈虎眼尖,也发现了那些铭文,
“他们自己连像样的农具都打不出来,哪来这么多制式兵甲?这是……这是他们攻破各处郡县武库后搜刮来的军械!张猛在替谁转运这些东西?”
这个问题让罗辰心头一凛。一个流寇头子,不去抢掠金银粮草,却冒着风险转运这些足以武装一支正规军的兵甲,其背后图谋绝不简单。但此刻,已无暇深思。
“兵甲和钱财优先!粮食不要了!”罗辰当机立断,“陈虎,挑十套最完整的甲,二十杆长矛!其他人,把那几个小箱子里的金银细软带上!快!”
就在此时,远处山道上,火把已经连成一条长龙,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正风驰电掣般逼近。
“少主,他们来了!至少有两百人!”负责警戒的铁牛在营地外围布下了一道简易的防线,神情紧张地吼道。
“走!向西边溪谷撤!按原定计划!”罗辰指挥道。
队伍扛着沉重的兵甲财宝,开始了一场亡命奔逃。黄巾追兵却比预想的更狡猾,他们并未正面猛追,而是在一名头目的指挥下分兵两路,一部分人紧追不舍,另一部分人则试图从侧翼的山坡上包抄,用弓箭进行压制。
黑暗的溪谷中,乱石湿滑,队员们深一脚浅一脚,行动极为困难。不时有冷箭从侧上方呼啸射来,防不胜防。
一名队员惨叫一声,大腿中箭,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他看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火龙,又看了看自己拖累队伍的速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猛地拔出腰间匕首,朝着自己的脖子狠狠一抹。
“老七!”陈虎看得目眦欲裂,嘶声吼道。
“弃甲!把铠甲扔了,保人要紧!”他又一名队员被流矢擦伤手臂,陈虎红着眼对罗辰喊道。
“不能扔!”罗辰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坚定,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
“这是我们拿命换来的!是咱们坞堡活下去的本钱!铁牛,你带五个老队员断后,用弓箭迟滞他们!其他人,交替掩护,伤员居中!就算是爬,也要把这些东西给我爬回去!”
铁牛怒吼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带着五个最悍勇的队员转身冲向追兵,用血肉之躯为大部队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这场残酷而血腥的撤退战,一直持续到天色微明,东方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时才终于结束。
当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扛着那些沉甸甸的战利品,重新出现在坞堡西侧的暗门前时,五十人的队伍,只回来了四十六人。
阵亡四人,重伤五人,几乎人人带伤。
这个战损比,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所有人。战争不是儿戏,哪怕是精心策划的偷袭,也随时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晨光下,那十套拼凑的铁甲和二十杆长矛,仿佛是用鲜血浇铸而成,散发着冰冷而沉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