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业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强行平复了一下情绪,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走向后院一间偏僻的柴房。柴房里,几个面带风霜之色,眼神却透着一股子精明和凶悍的汉子,正局促不安地站着。他们都是被罗彦收留的流民中的头领,在流亡路上,手上都沾过血。
“几位兄弟,”罗业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长叹一声,“如今的形势,想必你们也看到了。那黄口小儿独断专行,刚愎自用,这坞堡迟早要被他带进沟里。到时候,大家玉石俱焚啊。”
一个刀疤脸的头领试探着问:“罗老爷子,您……有何高见?”
罗业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城外的张猛渠帅,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要的,无非是罗氏的家产和罗彦父子的性命。对于你们这些被裹挟的流民,他并无兴趣。若是……你们能助他一臂之力,里应外合,事成之后,张渠帅不仅会放你们一条生路,说不定还会分些钱粮……”
这话,无异于赤裸裸的策反。几个流民头领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贪婪与挣扎。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柴房外一堆凌乱的柴草垛后,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负责劈柴的流民,正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他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径直向着老管家罗福的院子走去。
当夜,罗辰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那个劈柴的王三,是老奴几年前救下的,人老实,靠得住。”罗福将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罗辰,脸上满是忧愤。
“砰!”陈虎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这个老狗!吃里扒外的畜生!少主,给我一队人,我现在就去砍了这老匹夫的脑袋!”
“坐下。”罗辰的声音很平静,他抬起头,看着暴怒的陈虎,“现在杀了他,算什么?族内火并?只会让外面看笑话,让堡内人心更乱。他罗业不是自诩德高望重吗?不是喜欢拿大义说事吗?那我就让他,在所有人的面前,把自己的脸皮,亲手撕下来。”
陈虎愣住了,他看着罗辰那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怒火,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他突然觉得,这位少主的可怕,远不止在战场上。
第二天清晨,坞堡内的广场上,所有人都被召集了起来,包括那些惊魂未定的族老和惴惴不安的流民。
罗辰站在高台之上,身后是父亲的灵位。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我父亲罗彦,为保护这坞堡,保护你们,战死在城门之外。他的血,还未干。”
“我罗辰,在此立誓。只要我一息尚存,这坞堡一日不破,便绝不会放弃坞堡内的任何一人!无论你是罗氏族人,还是被收留的流民,从踏入这道门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我不会拿你们任何一人的性命,去换取苟延残喘!”
一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那些原本因罗业的挑唆而惶惶不安的流民,此刻听着这番话,看着台上那个身着孝服却挺拔如松的少年,许多人当场就红了眼眶。在他们颠沛流离的生涯中,从未有任何一个上位者,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人群中,那几个昨夜与罗业密谋的流民头领,更是面色惨白,冷汗直流。他们这才明白,自己差点就信了一个卑鄙小人的鬼话,去背叛一个真正把他们当人看的家主。
稳住了人心之后,罗辰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为应对危局,即刻起,坞堡内人事,进行如下调整!”
“原粮仓管事罗明(罗业的侄子),玩忽职守,调任去负责堡内卫生清扫。粮仓,由我族弟罗辉接管,陈虎,你派一队最信得过的人,协助他。”
“原西墙守备队率罗勇(罗业的党羽),调度不力,即刻起,解除兵权,回家思过。其职位,由护卫队的王副队长暂代!”
一连串的任免,快刀斩乱麻,精准地砍向了罗业势力的手足。被点到名的人面如死灰,而那些被提拔的年轻族人或忠诚护卫,则满脸激动,大声领命。
罗业混在人群中,听着这一道道命令,气得浑身发抖。他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将他和他的人,彻底边缘化,剥离出权力的核心。
他想站出来反对,可看看周围,那些曾经附和他的人,此刻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再看看那些流民们投来的鄙夷和仇视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他只能在族中,更加卖力地散播罗辰“独断专行”、“不敬长辈”、“任人唯亲”的言论,试图挑拨那些老派的族人。但这微弱的声音,很快就被坞堡内高涨的备战热情和对罗辰的拥护声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