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阙殿。
曾经象征着昊天宗无上权柄与“永恒”威严的玄铁大殿,此刻却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危船。殿外,隐约传来的不再是悠扬的晨钟与修士的诵经,而是灵脉爆炸的闷响、远处叛乱的厮杀、以及护山大阵被反复冲击发出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哀鸣。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混杂着未散的血腥、灵药焦糊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腐朽气息。
“宗主!不能再犹豫了!”药尊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碎裂的丹瓶瓷片深深扎入靴底,混着暗红血液的粘稠药汁在地面洇开刺目的污迹。他蜡黄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昊溟的鼻尖,“离焰谷那群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的‘焚天旗’已经插到噬魂炉外围三百里的‘锁灵山’了!那群疯子用离火精粹烧穿了地脉,岩浆倒灌进‘沉渊’灵脉枢纽!再不管,丹狱最后三成的炉火也要熄了!”
他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带着哭腔:“还有玄冥教那些阴沟里的蛆虫!他们的‘蚀魂白骨幡’不是在攻打山门!他们在啃噬封印的根基!用怨魂污染支撑晶柱!锁魂塔的阴兵阵列已经崩溃了两次!弟子们填进去的魂魄…比炼成的血丹还多!”他猛地指向殿外西南方向,那里墨绿色的毒瘴几乎染透了小半边天幕,“您看看!看看啊!那还是我昊天宗的疆域吗?那是鬼蜮!是魔窟!”
“万兽峰…撑不住了。”雷枭尊者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他华丽的雷纹皮甲上布满爪痕和焦迹,一头乱发被汗水与血污黏在额角。“噬星雷枭王仅存的两头幼体…被裂口溢散的魔气彻底侵蚀,狂性大发,撕碎了七名驯兽师…我…我亲手斩了它们。”他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那是他冲击化神中期、乃至更高境界的全部希望!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端坐于宝座之上,却气息沉寂得如同古墓的昊溟:“宗主!当务之急是平叛!是剿灭玄冥教!是收回离焰谷!把那些叛逆和秃鹫碾成齑粉!用他们的血魂重铸锁魂塔!而不是…”他猛地指向浑天仪基座中央,那片正缓缓蠕动、仿佛在嘲笑着殿内一切的污浊黑暗,“而不是把最后三座能镇压气运、稳固山河的‘九幽镇魂塔’…全填进那个永远喂不饱的无底洞!”
“填进去?填进去有什么用?!”药尊歇斯底里地尖叫,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喷出,“百年前填进去的化神灵灯还少吗?结果呢?那东西胃口更大了!它现在吸的不是灵力!它在吸恐慌!吸混乱!吸我们自相残杀的怨念!它在…在笑!我听得见!”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长老的目光都聚焦在昊溟身上,带着质疑、愤怒、恐惧,还有一丝深藏的、兔死狐悲的绝望。
宝座之上,昊溟缓缓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让所有人心头巨震!
他玄色法袍上,那百年来从未熄灭、象征化神后期无上威能的黯焰,此刻…竟彻底熄灭了!如同燃尽的烛火,只留下冰冷的余烬!法袍之下,显露出的不再是神光内蕴的仙躯,而是一具枯槁、干瘪、如同被岁月和某种更深层力量疯狂抽吸过的朽木!皮肤紧贴着嶙峋的骨骼,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色泽,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两点幽邃得如同黑洞的光芒,证明着这具躯壳内还存在着意志。
他枯朽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腐朽的迟缓,缓缓抬起,没有指向暴乱的疆域图,没有指向争吵的长老,而是…点向了浑天仪基座中央,那片不断蠕动、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气息的污浊黑暗——域外天魔裂口的投影!
指尖触碰的刹那,那片污浊如同活物般猛地翻腾了一下!
“此疡…”昊溟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锈蚀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生命流逝的沉重感,碾过死寂的金阙殿,“不封…”
他枯槁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要将指尖插入那片污浊的核心!
“离焰谷的旗…插得再高,烧的…也是烬墟的山河。玄冥教的幡…啃得再凶,撕的…也是生养他们的母土。”他的目光扫过药尊、雷枭,扫过殿内每一个或惊愕或怨愤的脸孔,那黑洞般的眼神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穿透了百年权谋、直达毁灭终局的冰冷洞见。
“力量…资源…权柄…永恒…”昊溟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讥诮,“你们争的,抢的,护的…是什么?”
他枯朽的手指猛地一划,浑天仪的光芒骤然黯淡,整个昊天宗疆域图瞬间变得模糊,最终…只剩下那片不断蠕动、扩张的污浊黑暗,占据了整个视野!黑暗深处,仿佛有亿万生灵在无声哀嚎,无数文明在火光中崩塌!
“此疡不封…”昊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咆哮,带着一种不惜焚尽自身也要警醒世人的决绝,“它吞掉的…就不只是离焰谷的离火,玄冥教的怨魂,我昊天宗的根基!”
枯朽的手指狠狠点在那片污浊的核心,仿佛要点穿这虚幻的投影,直刺那蛰伏在无尽黑暗深处的恐怖存在!
“它吞掉的…是过去!是现在!是未来!”
“是所有的灵脉!所有的山门!所有的…活物!”
“是整个烬墟大陆…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这里…”他枯槁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灰败的脸上竟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将成为它…献给混沌虚无的…最终祭坛!而我们…连成为祭品的资格…都将失去!”
“轰——!”仿佛为了印证昊溟这如同诅咒般的预言,殿外西南方向,噬魂炉裂口所在之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到令天地都为之震颤的巨响!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粘稠的污浊黑气,如同巨蟒般冲天而起!黑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怨魂面孔和…一只缓缓睁开的、布满螺旋纹路的巨大复眼虚影!
恐怖的威压,即使隔着金阙殿的重重禁制,依旧让殿内所有化神长老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药尊踉跄后退,撞翻了玉案。雷枭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连一直沉默如冰的凌霄剑主,背后的四柄巨剑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质疑和愤怒!昊溟的话语,不再是危言耸听,而是…冰冷的现实!
“镇魂塔…必须去!”昊溟的声音在回荡的余波中显得更加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枯朽的手指艰难地掐出一个法诀,三道黯淡却凝练无比的幽光自他眉心飞出,化作三道古朴的塔形符印,射向殿外三座高耸入云、此刻正光芒剧烈闪烁的九幽镇魂塔!“用塔…用我的命源…去填!能封一刻…是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