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襄微微弓下脊背:“下臣并无此意。”
凤丹堇语气轻慢:“卿家无此意,本宫却听出了。本宫从不信陈规陋习,也奉行于此。如今科举新政已见成效,为我大朔招揽出大批能人,都在这里给众卿家看见。可想一想前年冬,众卿家以死为谏,反对科举新任,不就如大司徒今日此景吗?”
付襄脊背弓得更弯,“殿下言重了,下臣并无此意。”
帘后人影一挥袖:“卿家若无此意,便退下罢。”
“……是。”
下朝后,百官循流而出,踏下玉阶。
卢洗捧着新领得官牌如获至宝,生怕摔着碰着,如何也藏不安心。转头去看虞兰时,人家已不甚在意地揣进袖里。
想起方才朝上的波折,卢洗不由问:“兰时兄,你觉着是往翰林院好,还是往刑部好呢?”
虞兰时的目光望向玉阶下,空旷中庭至处的朱红宫门,没有回答。
走在前头的几名官员正在说这个问题:“翰林院修撰往上便是太子侍读侍讲,再往上可也能成太师一路,可终究是温吞文路。哪里及得上刑部主事,虽说都是从六品,然而六部各司其职,掌管百官升迁民生兴衰,最是好出实绩,才得以平步青云——”
“按理说,这新科状元是万众瞩目,主事一职却不应轮到他。”
“那你没怎么知道详细罢。去岁在陈州拔出的贪污一案,大理寺顺藤摸瓜摸到王都城中,几处线索却都断了。近些日子大理寺卿又称寻到线索,不知是真是假,咱们也没看到。却诈出了做贼心虚的人,比部郎中竟去投案,供出刑部许多人,现下都在刑狱中问审——”
“兵部,刑部,加上大理寺,自来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抽筋扒皮的,定是一团乱麻。大司马近些年很少管事,都是交给了那位代办,想来刑部主事任职,也是那位授命的。”
另一人问:“那位?哪位?”
“定栾王。”最开始的官员以气声说,不离得近几乎听不清,“方才听吏部的人讲,主事一职原是定了殿试三甲其一,并不是非要点在状元头上。殿下给了特权,让那位钦点的,那位第一个划去名字的,就是探花。”
虞兰时停下脚步。
卢洗听得津津有味跟着往前下了几阶,察觉没人跟上来,回头望,又被什么引开视线。
虞兰时心有所感,追着他的视线往后望去。
烈日涤荡,站在高处所见,一切空明辽远。
更高处,灿烂金顶下。昭清殿中站在重重人影前的王侯凭阑俯视玉阶,目光正与虞兰时撞上。
王侯的身边,有人与她并肩而立。
第117章 雲幡動(二)
“那是——”
身量高挺的男子站在庄严宫殿前,玄袍玉带,乌发金冠,这般远远地看一眼也要被那身凌人的气势所摄。
描蟒画金的服饰寓意着男子的身份之尊贵,他却站在了半步后,是种谦恭的姿态。他低头与旁边的女子说话,迁就着倾身,身躯背光投下的阴翳游在女子鲜艳的衣袂上。
离得远,看不清二人究竟是个什么神情。这种比常人关系要近些的距离,让见者不由得想要去揣测一二。
恍神间,站得高高的天横贵胄向驻足的这里扫了一眼。
卢洗一惊,低下头,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看。但他贼心不死,向一旁的虞兰时使眼色,“是不是王爷和六皇子殿下?”
虞兰时面上表情莫辨:“是。”
卢洗:“那你还看这么久,小心惹了人注意。”
阳光下,宫殿金顶灿烂而刺眼,照得那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再清晰不过,深刻成梦魇。
在卢洗连声劝告中,虞兰时别过头,从刺眼的阳光处挪开视线,循着玉阶长道继续往下走,旁边的声音却没有放过他。
“两人似乎很是关系匪浅的模样。”卢洗生怕被别人听见,声音压得很低。
虞兰时:“是吗?”
“是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卢洗按捺着回头的冲动,“只不过能是什么关系呢,皆是你我可望不可及的门第,又有那样的气度容貌,天天同在朝中一道出入……”
“住口!”
突如其来地、虞兰时拔高声量的一句吓住了卢洗。卢洗转头,瑟瑟而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一向神色从容的青年皱起了长眉,似是无法忍耐、已经在要爆发的边缘,又惊觉什么般松开紧抿的嘴角,力持镇定道:“隔墙有耳,尤其宫阙之内,轻易说了什么就要被人拿去胡乱生事。”
卢洗这才发觉自己的多嘴,忙忙打住,“是了是了。”
漫长的玉阶道走到底,又听卢洗说一句,“何况天家事情,又哪是我们能掺和的。”
虞兰时默然,再没回头看过身后的景象一眼。
长玉阶道,紫绯青灰官服汇流而去,往朱门外。
今安收回目光,看向凤应歌,“你刚才说什么?”
凤应歌看去她方才目光停留的方向,挪回来,“快马来报,均望城外多地驻兵发现夷狄斥候踪迹。”
今安不以为意:“这两年间夷狄挑衅无数,多番试探。”
“虽是小打小闹,到底烦人得很。”凤应歌向她低头细语,“孔延行事一向温吞,若有必要,应歌可替将军出征。”
闻言,今安侧目看他一眼,“你之前说过这句。”
凤应歌凝眸深深:“将军无一次应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