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子的南面,即杨柳巷的尽头,紧邻大山之畔,有一方六丈大小的碧绿水潭。这方水潭周遭竹林繁茂,山木葱郁,其上建有一座红木廊桥,廊桥下还悬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尖直指向潭心。
在往昔的岁月中,人们皆将这座水潭称作“老龙潭”。传闻,上方悬着的铁剑,乃是为防止潭底的真龙跃出,不过村子中无人相信,只因此地垂钓者众多,多年以来,无人遭遇怪异之事,更不必说见到龙的踪影。
但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鲤鱼肉质鲜嫩肥美,灵气充盈。
故而,这里常被红尘客栈当作“材料采集之地”,年年如此,如收割草木一般,一捆接着一捆,一茬接着一茬。
致使其中的鲤鱼越来越少,时至今日,偌大的水潭中,所余鱼儿不过二三十条。
此时,在这碧绿幽深的潭边落叶地上,刻有“金鳞岂是池中物”七个金灿灿大字的青石上,有一位满头霜发的古稀老人正坐而垂钓。
老人垂钓的方式甚是奇特,不挂鱼钩,鱼竿离水三寸。
看似在钓鱼,又似并非如此。
他姓姜,单名一个尚字,是村子中年纪较大的老人,亦是一位外乡人,于甲子光阴前搬至此地,成为了一名“无所事事”的老者。
而这全然是由于,他自搬来此处后,未曾做过何事,然而家底却颇为殷实,甲子六十年,从未因银钱之事发愁。
同时,他还时常百般寻觅乐趣,时而下棋,时而品茶,又或者如当下这般垂钓。
他已在此枯坐三日,垂钓三日。
却无一条鲤鱼“愿者上钩”。
不过他并不急切,闭合双眸,静候一场缘法,世间因果循环往复,缘法若属于他,便逃不掉。
终于,待到日头高悬,竹竿许久未动的竿梢晃动起来,一条金色的鲤鱼咬住了鱼线,死不松口。
闭目养神的老人睁开双眼,露出一抹笑容。
老龙潭前垂三日,自有金鳞挂上钩。
“鱼,老夫已然钓到,可那少年究竟领不领情,愿不愿抓住这一场机缘,便与老夫无关了,只期望,莫要辜负老夫的一番好意啊。”
老人笑容中透着沧桑,起身而立,将金色鲤鱼放入身旁竹篓,随后拎篓离去。
当路过平安巷与桃花巷之间的廊桥时,有一位头戴斗笠的中年人朝姜姓老人呵呵一笑,笑容中满是嘲讽。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可钓到的鱼,终究与寻常之鱼无异,无非更蠢笨些罢了。明明只需广撒渔网,便可收获颇丰,却偏偏搞这些花样,可笑至极,亦愚昧至极!”
对此,姜太公仅是洒脱一笑,“寻常之鱼不愿离去,强行拉扯亦是无用,用强最终只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饱他人之腹。而愿离去、愿跟随的,给予它一条大道登顶之路,值得!”
渔夫讥笑不止:“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只怕它化不了龙,最终也只是众人盘中之餐。”
姜姓老人长叹道:“不尝试一番又怎会知晓?一辈子蜷缩于陋巷,结局早已注定,不妨在这条路上多走几步,说不定便能成功。”
渔夫沉默不语。
最终大步离开,留下一句讥讽:“那拭目以待便是!我倒要瞧瞧,是你姜太公目光如炬,还是我这一介渔夫目光长远。”
老人未作回应。
他手拎鱼篓,缓缓走开,朝着桃花巷缓缓而去。待到他经过阴暗狭窄的胡同时,发现两侧泥墙上,分别蹲着一个少年,一人身材高大威猛,一人虽身材矮小但目光灵动。
一个是张扬子,另一个自然便是他的跟屁虫崔平安。
老人望着这两个少年,顿时一阵头疼。
不用想便知,自己此番前来,欲结下一段因果,恐怕也要有所失去。
这叫什么事?赔了夫人又折兵。
高大少年张扬子坐在泥墙上,晃悠着双腿,斜睨着视线看向姜尚,悠然自得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今日小爷心情不错,只需金色鲤鱼一条,外加铜钱五文,此事便了,如何?”
崔平安立刻谄媚地附和道:“姜老头,你这可是占了大便宜!快快交钱,趁我大哥心情好,否则等到心情不好时,那后果,啧啧,不堪设想。”
姜太公苦笑。
崔平安随即赶忙道:“大哥,这老人家日子过得也挺艰难,咱们这般作为着实不妥,有坏风气。毕竟是老人家嘛,这样,咱们也别要钱了,就要那条金色鲤鱼差不多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