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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浅睡了一会儿,却又再想到:
老爷的尸骨究竟身在何处?朝廷都已派了钦差过来给事情做了结,怎么老爷却连丧礼都还未办、尸骨都未入土。说出去真是笑话……
或许老爷的尸身平白消失,也是诸多震动了朝堂的阴邪怪事的其中之一吧。
那么,多半夫人应当是知道的了,到底还是该找个机会问问清楚……
她又朦胧入睡了。再醒来时,天仍未亮。
连日阴雨已漏尽了,云开雾散,一轮明月清亮如水。
夜深人静,伺候她的小婢缩在熏笼上睡得很沉,做梦喊着娘亲。
透过半开的窗子,她看到夫人坐在院子里。
——院子里浓浓的血腥味连日不散、擦洗不净,可今夜却似乎终于随着阴雨褪去了,风中有初夏里合欢花微粉的淡香。
她轻轻走到院子里,看到夫人沐浴着月光,赤足抱膝坐在树上,头发披在身后,像鬼魅,也像孩童。
心中觉得似鬼魅时,感到惧意;觉得似孩童时,感到怜爱。
这还是夫人打那天封诰后第一次出房门。她连日昏睡,醒了只喝些汤吃些肉;背上的伤用草药按时敷抹擦洗,所幸没有破溃生脓,眼见着是在日渐愈合了。
其实螽羽也有些害怕见她。
当时在堂前听完了太监宣读的圣旨时,螽羽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太好了”,她如释重负,老爷现在是被朝廷宣召“清白”的了——那么张家上上下下也就全部清白了!家产不会被抄没、亲眷不会被流放,这下一切都会好起来了。至少不会更坏。
她不会再沦落为妓女,她的孩子仍然会是张家的珍贵子嗣……
能有这样的结果,螽羽恨不得双手合十跪拜,谢天谢地,谢列祖列宗保佑。
然而这样的“清白”在夫人看来算是什么东西呢?
这是狐妖在京城作祟后,张祐海亲族得到的安抚,所谓的“告慰亡魂”。
这不是狐妖所寻求的果,狐妖想要的是咬下一切欺侮过张祐海的人的项上人头。下至挥刀的士兵,上至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凭本事杀了与没本事去杀。
它是野兽。
张祐海是属于它的。伤害张祐海就是在伤害它。
狐妖转过头来看着她,双眼被明月染成青色。
“月光太亮,睡不好吗?”夫人问。
螽羽摇摇头。
“那看来是我又吵醒你了吧。不过难得天晴了,月亮像透明的一样,值得到院子里来看看。”
听夫人这样说,螽羽便知道了她没有怪她前几日的自作主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