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院落溶溶月,梨溶院这个名字,是郡主亲取的。
秦姨娘很喜欢这个名字。
秦姨娘本名叫秦离离,姜氏觉得不吉利,离离,不就是生离死别。沈状元说离通梨,梨花高洁至纯,淡雅轻盈,柔婉其表,韧骨其里,以花喻人,是对女子美好的褒奖。
此后,秦姨娘就喜欢在院中种梨花,来衬托自己不染尘埃,纤弱柔美。
此刻面对沈漫张牙舞爪的脸,秦姨娘觉得自己那如梨花般雪白纯净的娇美,撒了一地。
沈漫带着满肚子的气进屋,眼神扫到桌上的茶盅,是她当宝贝舍不得用的甜白釉莲纹杯,很贵的不能砸。扫到香几上,那是釉里红缠枝纹玉壶春瓶,很贵的不能摔。扫到妆奁匣子,金累丝镯子还镶了红宝石,那是郡主给她的生辰礼,平时她都舍不得戴,更不能扔。
左看右看,都没找到能舍得砸了出气的物件儿,沈漫怒气冲冲地坐在榻上,看秦姨娘一脸悠然地喝茶,便一股脑把气都撒过去,“阿娘真是好脾性,沈寒病了我们巴巴地过去看她,人家都没拿正眼瞧我们。”
阿娘就是这样让人随意拿捏的好脾气好性子,她们娘俩才会一直让人压着出不了头。整天做好人有什么用,做小辈的,想摔脸就摔脸,想顶撞就顶撞。
秦姨娘不说话,拈起一块柿饼慢悠悠地吃。嗯,真不错,蜜汁清甜,肉多霜厚,女儿的讥讽就像入口即化的流心,一抿就咽下去了。
“我们可是好心去探病的,这大冷天的,冻得我脚都麻了。可人家说话夹枪带棒的,连个好脸都没给我们,阿娘还陪着笑脸。您虽然是妾室,可您为沈家生了个儿子呢。她是郡主亲养的就了不起?大家出身都一样,不都是庶出吗!”沈漫见秦姨娘只顾吃茶点不理自己,更气了。
凭什么她沈寒就能得到郡主宠爱,那羊脂白玉的绞丝镯子让她嫉妒得发狂。凭什么她有我没有,都是姨娘生的,她攀上郡主就高贵了,自己排行老大,为什么郡主不养她,不给她镯子!
庶出二字,让秦姨娘冷了脸,瞥了气鼓鼓的女儿,也不搭理,任由她在那嘟嘟囔囔地絮叨。
“今天还说什么漫了,嘈了,沈寒现在都学会挖苦我了。”尽说些她听不懂的,以前是使巧弄乖,跟她使阴招,现在直接摆到明面上了。
沈寒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想到她穿的缎袄,她戴的镯子,她言谈举止间的矜贵,还有她那张脸,病了不都是干枯蜡黄吗,她怎么还像一朵怒放的寒梅,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
“阿娘你看到了吗,沈寒那的东西,比起我们院,那可是天上地下,怕是郡主有什么好东西,全都给了她,”沈漫不服气,更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是庶出,都不是郡主亲生的,郡主能给她,怎么不知道给自己呢。
“我们做小伏低,仰人鼻息地活着,靠郡主三不五时施舍点残羹剩饭,指缝里赏点不值钱的物件儿,她倒是过得尊贵,您瞧她手腕上的镯子,那可是贡品,”嫉妒的暗流汹涌澎湃,沈漫揪着秦姨娘的衣袖,“阿娘,这不公平,郡主她偏心!”
“住口!”秦姨娘一把甩开沈漫的手,怒斥道,“一个镯子就让你哭爹喊娘,真是有出息。说出去还是状元的女儿,就这么点教养和眼界吗?”
沈漫被凶了一下,委屈地嘟着嘴看着秦姨娘。秋瞳含泪,羸弱佳人,阿娘说受了委屈不能大哭大闹,要美人落泪,梨花带雨,以弱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