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则慌忙找来家里唯一一条还算干净的旧毛巾,想给儿子擦擦脸上的泥水,却被李小武粗暴地推开:“别碰我!妈!去烧水!要温水!快!”
他此刻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几颗种子上,像一个赌上了身家性命的疯狂赌徒。
张建国带着几个浑身湿透的叔伯冲了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李小武跪在灶台前,如同着了魔,用一把小镊子,极其小心地将一颗颗古种从湿泥中分离出来,然后用指尖蘸着温水,轻轻擦拭掉种子表面的污垢。
他的动作专注、迅捷,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虔诚,仿佛在擦拭稀世的珍宝。那株泡在浅水盆里的幼苗,嫩叶残破,茎秆微弯,却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
“小武……”张建国刚想开口询问。
“别说话!”李小武猛地低吼一声,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手机!谁的手机还有电?打开天气APP!查未来三天的精准气象!快!”
一个年轻点的叔伯连忙掏出自己用塑料袋裹着的手机,屏幕虽然湿漉漉的,但还能用。他手忙脚乱地划开,点开天气应用。
“找到了!武哥!未来三天……咦?”年轻人的声音突然顿住,带着明显的惊愕,“预报……预报说后天凌晨……有一股强冷空气南下!最低气温……可能降到零下1度!局部有霜冻!”
“零下1度?霜冻?!”张建国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现在才刚入秋不久,这个季节出现霜冻,简直是几十年不遇的极端反常天气!这对于本就遭受重创、处于幼苗期的辣椒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这…这怎么可能?!”
“霜冻……”李小武擦拭种子的动作猛地一顿,赤红的眼睛里非但没有惊恐,反而爆射出一种近乎狂热的、令人心悸的光芒!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建国和众人,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而微微发颤:“霜冻……霜冻!好!好得很!”
“好?”张建国和所有人都懵了,以为李小武被打击得精神失常了。
“对!好!”李小武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笑意,他猛地指向搪瓷盆里那株在浅水中漂浮的幼苗,又指向自己掌心那几颗幽暗的古种,“你们知道它们是什么吗?‘龙爪椒’!能在砂礓石缝里、能在几百年干涸河滩下活下来的东西!它的基因里写着什么?!写着‘极端环境适应性’!霜冻?盐碱?重金属?这些对普通作物是催命符!对它呢?!”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扫过一张张惊愕、茫然的脸:“周教授的初步测序结果!GLK2转录因子!黄金斑!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对低温、干旱、贫瘠的耐受性可能是逆天的!现在!盐碱和重金属的污染已经给它创造了第一个极端环境!这场几十年不遇的反常霜冻,就是第二个!是老天爷送来的试金石!是绝境!也是它唯一能证明自己、也是我能翻盘的机会!”
他抓起一颗擦拭干净、在灯光下幽光流转的古种,用力攥紧,坚硬的种壳硌得他掌心生疼,却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和力量:“育苗!就在这灶房里!用最原始的方法!温水泡种!灶膛余温催芽!用被污染的水!就用外面田里的泥水!模拟最恶劣的环境!我要看看!这深埋地下几百年的‘龙爪’,能不能在这三重绝境下……伸出它的爪子!能不能……浴火重生!”
时间在高度紧张和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过。
灶房里,空气仿佛凝固了。昏黄的灯光下,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李小武如同石雕般守在灶台边,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个放在尚有微温灶台上的旧搪瓷盆。
盆里盛着小半盆浑浊的泥水——正是从被污染的辣椒田里取来的。那株伤痕累累的幼苗根部浸泡其中,几颗深褐色的“龙爪椒”古种,静静地沉在盆底。
旁边,一个更大的木盆里,则用相对干净的雨水浸泡着一些从幸存的普通辣椒苗上抢救下来的种子——那是李小武留下的后手,也是他用来对比的对照组。
张建国、李大山、王秀兰,还有几个没走的叔伯,都屏息凝神地围在周围,大气不敢出。空气里只有灶膛里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窗外渐渐变小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小武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浑浊的泥水中,沉在盆底的一颗“龙爪椒”古种,那布满螺旋纹路的深褐色种壳上,极其细微地……裂开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小、却顽强无比的、带着玉白色光泽的嫩芽尖,如同初生的龙爪,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探了出来!
“出来了!”李小武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猛地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到盆沿,死死盯着那一点微小的白!
仿佛是信号!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沉在浑浊泥水中的几颗古种,相继裂开!玉白色的幼芽如同破茧的精灵,带着一种令人震撼的生命力,纷纷探出了头!它们在浑浊、充满盐碱和重金属离子的泥水中,安静而倔强地伸展着!
而旁边那个用相对干净雨水浸泡的对照组木盆里,那些普通辣椒种子,却毫无动静!仿佛陷入了死寂!
“神了!真神了!”一个叔伯忍不住惊呼出声,打破了灶房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这……”张建国看着那在污水中顽强萌发的嫩芽,又看看毫无动静的对照组,激动得嘴唇哆嗦,说不出完整的话。李大山和王秀兰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老两口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撼和一种难以理解的敬畏。
就在这时,李小武放在灶台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视频通话请求疯狂地闪烁起来!来电显示——周教授!
李小武的心脏猛地一跳!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扑过去按下了接听键!
“小武!小武!听我说!”周教授疲惫却异常激动的声音瞬间从听筒里炸响,背景音里似乎还有仪器运行的嗡鸣,“我刚用你之前同步过来的土壤实时监测数据,跑了一遍超算中心的WRF高分辨率气象模型!结果出来了!后天凌晨的霜冻,范围、强度、持续时间都远超普通预报!核心低温区就在你们村!地表最低温可能达到零下3度!持续时间超过4小时!这是毁灭性的!你那些苗……”
“周老师!”李小武猛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般的亢奋!
他将手机摄像头猛地对准了搪瓷盆里那几颗在浑浊泥水中顽强伸出玉白色嫩芽的古种!“苗子毁了!但种子!‘龙爪椒’的古种!它在盐碱重金属水里!发芽了!就在刚刚!”
手机屏幕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几秒钟后,爆发出周教授近乎破音的狂吼:“什么?!发芽了?!在污染水里?!快!镜头拉近!让我看看芽点状态!快!”
李小武颤抖着手,将镜头推进。屏幕上,那几点微小的、玉白色的嫩芽,在浑浊的背景中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如此震撼人心!
“我的天……我的天呐……”周教授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科学发现的巨大激动,“逆环境萌发!初步证实极端适应性!小武!立刻!立刻按原计划!用污染水继续培育!模拟霜冻环境!我要全程数据!这将是颠覆性的发现!将改写……”
周教授激动的话语突然被一阵粗暴的拍门声打断!
“砰砰砰!砰砰砰!”
拍门声又急又重,带着一种来者不善的蛮横,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紧接着,一个公鸭嗓子在门外响起,充满了不耐和官腔:
“开门!开门!李小武在家吗?!我们是县农业局执法大队的!接到群众举报!你非法种植不明来源外来物种!涉嫌违反《种子法》和《生物安全法》!立刻开门接受检查!否则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