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买命(1 / 2)

火穴口的死寂,在连续五六日的休整后,被一种压抑着的,即将远行的气氛悄然取代。破碎的茶馆像个疲惫的伤者,勉强修补了门窗,但空气中依旧若有若无地缠绕着一丝难以彻底驱散的血腥与沙尘混合的气息。

老赵的妻子沉默地收拾着行囊,动作轻柔,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窗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们都很清楚,这地方是不能呆了,且不说那放走的两个青衣女,就单是沙贼找上门来,便是一窝蜂的上百骑。

铁生抱着他的柴刀,蹲在墙角,小脸绷得紧紧的,目光在崔钰和老赵之间来回逡巡,似乎在消化着什么巨大的决定。

明心禅师依旧低眉垂目,捻动着佛珠,玄苦小和尚则显得安静了许多,只是偶尔望向崔钰时,清亮的眸子里会闪过一丝敬畏的复杂光芒。

夜色如墨,戈壁的寒风刮过裸露的岩石,发出呜咽般的哨音。破碎茶馆那昏黄的灯火,在无垠的黑暗中显得渺小而倔强。

崔钰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茶馆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包上。

山包不高,却足以俯瞰这片小小的绿洲,以及更远处那吞噬一切的戈壁瀚海。惨淡的星子缀在深紫色的天穹上,冰冷而遥远。

没过多久,沉重的脚步声踏着碎石传来,带着戈壁汉子特有的粗粝感。老赵裹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袄子,手里拎着个粗糙的皮囊酒袋,走到崔钰身边站定。他仰头灌了一口劣质的烧刀子,辛辣的气息瞬间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娘的,这鬼风,刮得人骨头缝都发冷。”老赵抹了把嘴,将酒袋递给崔钰,“来一口?暖暖身子,明天就得上路了。”

崔钰接过酒袋,目光依旧落在远方那片深邃的黑暗里,仿佛能穿透百里的黄沙,看到那个名为“黑风口”的漩涡。他的侧脸在星辉下显得格外冷硬,青金双瞳沉寂如渊,唯有心口深处烛龙真灵传来的微弱悸动,证明着那沉寂冰层下翻涌的熔岩。

老赵看着崔钰,刀疤脸在星光下动了动,声音沙哑:“你那根青竹杖……还有那个宝贝酒葫芦呢?以前从不离身的。”

崔钰的目光依旧沉静地投向黑暗深处,仿佛穿透了百里黄沙,声音比戈壁的夜风更冷:“六年前,落在龙虎山上了。”

老赵浑浊的眼中凶光一闪,捏紧了酒袋:“格老子的……迟早得取回来!”

“你这破地方,风沙大,仇家更多。”崔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带着碎骨渊深处的寒意,直指核心。

老赵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刀疤脸在阴影里扯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嘿,你小子,眼睛还是那么毒。躲在这鸟不拉屎的火穴口,图个啥?不就图个清净,图个没人认识‘赵阎罗’这张烂脸呗。”

他转过身,背对着茶馆那点微光,面朝无垠的黑暗,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岁月和风沙磨砺出的沧桑:“凉州西边是苦,是荒,可也他娘的够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仇怨,那些恨不得把老子挫骨扬灰的主儿,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鬼地方来。”他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能守着婆娘,看着娃儿出生,过几年安生日子,老子......知足了。”

“安生?”崔钰终于侧过头,青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光,看向老赵,“雪鹰的人能找到这里,你清楚他们的底细吗?秃鹫的爪牙能摸上门,你真当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老东西,会忘了‘赵阎罗’?”

老赵沉默了片刻,只有皮囊酒袋在他粗糙的大手中被捏得咯吱作响。戈壁的风卷起沙砾,扑打在两人的衣袍上,猎猎作响。

“忘了?”老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戾气,随即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融入了呜咽的风里,“忘个屁!老子当年在凉州道上,还有北边寒烬山脉,砍的人头能垒成一座京观!结下的梁子,哪一个不是血海深仇?哪一个不是跺跺脚能让一方地界抖三抖的主儿?”

他猛地转身,正对着崔钰,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是被压抑太久的火山口:“老子躲在这里,不是怕死!是怕连累!怕婆娘和没出生的娃儿,跟着老子遭殃!”他指着脚下这片贫瘠的土地,“这火穴口,是老子给自己选的坟地!哪天那些***真找上门,老子就拖着他们一起,埋在这黄沙底下!”

崔钰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老赵的咆哮在空旷的戈壁夜空中显得格外孤寂,很快就被无情的风声撕碎吞噬。

等到老赵胸膛剧烈起伏的喘息稍稍平复,崔钰才再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回驷冥川去。”

老赵一愣:“啥?”

“驷冥川。”崔钰重复道,目光再次投向北方,“那里是北境寒疆的门户,也是守心坪的外围。十万大山,罡风裂谷,毒瘴弥漫,除了世代居住的山民和必要的行商,没几个外人敢乱闯。那里的规矩,比凉州的黄沙更硬。”

老赵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知道驷冥川是个什么地方。那里是真正的绝地险域,也是天然的屏障。

崔钰继续道,声音低沉而清晰:“等我办完事,自会回到寒疆。到时,我们一起回守心坪。”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山下那点微弱的灯火,“那里也许是这九州大陆上最后的一片净土了。”

守心坪!这几个字像重锤敲在老赵心上。

那是崔钰的师门,是栖云观在北境寒疆真正的根基所在,一个在修行界根本没有名头的小地方。若能躲进那里,确实比这暴露在风沙中的火穴口安全万倍。

老赵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星光下如同活物。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消化着崔钰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也在权衡着其中的分量和代价。

“回驷冥川......”老赵喃喃自语,随即猛地看向崔钰,嘴角咧开一个带着苦涩和玩味的笑容,“小子,你口气不小。你知道老子在外面到底有多少仇家?知道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盯着老子这颗脑袋?”

他往前凑近一步,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崔钰冰冷的脸上,眼神锐利如刀:“要不要老子给你数数?让你掂量掂量,你这寒疆买命人的承诺,够不够分量?”

崔钰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青金双瞳深邃如古井,不起波澜。

“好!”老赵像是被崔钰的平静激起了好胜心,或者说,是一种想要彻底摊牌的冲动。他伸出布满老茧和刀疤的右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着,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钉砸进冰冷的沙地:

“第一个,当朝九千岁,满怀礼!那个没蛋的老阉狗!”老赵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老子当年在长安城干的一票大买卖,劫了他孝敬给西边某个老魔头的血髓玉,坏了他的好事。这老阉狗心眼比针尖还小,手眼通天,麾下雪鹞子无数,这些年像跗骨之蛆,追得老子像丧家之犬!这老狗修为深不可测,传闻已入化神境,最是阴毒记仇!”

“第二个,血河老祖!”老赵的声音带上了更深的忌惮,“盘踞在西南血瘴沼泽的魔道巨擘!他座下最得宠的小徒弟,叫什么‘血手人屠’的,被老子在凉州古道上一刀劈了,连元婴都都给他碎了。血河老祖放出话来,要拿老子的神魂点天灯,熬炼百年!这老魔,是真正的化神境老怪,血河滔天,所过之处,生灵涂炭!”

“第三个,”老赵掰下第三根手指,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青城山弃徒,道号‘玄阴子’的老杂毛!这厮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专干采阴补阳的勾当。老子路过蜀中,撞破他屠戮一个村庄炼制邪幡,没忍住,把他那杆宝贝幡子连同他半条胳膊一起砍了。青城山虽然把他除名,但这老杂毛睚眦必报,修为也到了元婴后期,精通邪门阵法,跟条毒蛇似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窜出来咬你一口。”

“第四个,”老赵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草原的腥风,“大胤还没有建朝之前,当时还活跃在北境的金帐王庭左贤王,巴图尔!老子年轻时在北境冰原上混过,为了抢一批过冬的灵草,伤了他最勇猛的儿子。巴图尔是草原上的雄鹰,元婴巅峰的修为,麾下铁骑如狼似虎,发誓要用老子的头骨当酒碗,只是现在王庭被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活着。”

“第五个,”老赵掰下第五根手指,脸上露出一丝嫌恶,“‘玉面罗刹’吕如烟!这妖女是合欢宗余孽,心狠手辣,最擅采补和蛊毒。老子在江南道上坏了她一桩‘好事’,救下了几个被她盯上的宗门女弟子。这妖女修为虽只是元婴中期,但一身邪功诡谲莫测,毒蛊防不胜防,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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