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八边形的“繁育托垫装置”。
常黎的嘴角撇过一丝冷笑,光影会的用词总是这么道貌岸然,说人话,那就是一张床。一张被赋予了所谓神圣使命的床。
四道宽敞的半透明幕帘,如同幽灵的纱衣,从高高的穹顶上垂落下来,恰好将这张八角床笼罩其中。
光线穿过幕帘,将里面的轮廓变得模糊而暧昧。
这幕帘的作用,它并非为了保护隐私,恰恰相反,是为了在执行“繁育任务”时,方便那些教士们从各自的角度进行观察、记录,甚至是指导作业。
一想到那个画面——几个面无表情的人,像审视牲畜一样,围观着两个被迫执行命令的年轻人——常黎的胃里就一阵翻腾。
你们灯塔人,玩得是挺变态哈。
他的视线扫过那些冰冷的石像,最终,在其中一尊石像的阴影下,找到了那个蜷缩的身影。
佩妮就倒在那里,紧紧靠着石像冰冷的基座,仿佛想从这无机质的石头上汲取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她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双臂抱着膝盖,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颤抖的轮廓,压抑到的细微啜泣声,是这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那哭声像一根细小的针,一下一下,精准地刺在常黎的心上。
不知怎么,好像是情商突然上线了,大脑通窍了。
他放轻了脚步,缓缓走了过去,脚下的靴子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的轻微回响在这空旷的内庭里显得格外清晰。
佩妮似乎听到了声响,身体猛地一颤,却把头埋得更深了。
常黎在她身边蹲下,没有立刻碰她,只是轻声唤道:“佩妮。”
鬼使神差之下,他的手掌停在佩妮有些湿漉的短发上,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轻轻抚摸着。
这轻柔的、带有安抚意味的动作,让佩妮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于一丝丝地松懈下来。她轻轻趴伏在他身上,不再战栗,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平复。
整个内庭死寂无声,只有幕帘内两人交织的呼吸,清晰可闻。
“常黎……”
许久,佩妮的声音才从他的颈窝里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梦呓一般。
“嗯。”常黎低声应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冉冰……她没事了吧?”她轻声问。即使在自己情绪崩溃的边缘,她还是记挂着同伴。
“没事了,马克带她出去了,很安全。”
“那就好……”佩妮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释然。
又是长久的沉默。
常黎能感觉到,趴在他身上的这个女孩,身体是放松的,但她的精神,似乎正在一片废墟之上,艰难地试图重新站立起来。
忽然,她轻声说:“刚刚……我一直在想……”
她顿住了,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们在通知我和冉冰的时候,我的脑子是空的,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知道害怕。我看着冉冰,她也在发抖……我那个时候就在想,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常黎能听出那平静叙述下掩埋的、山崩海啸般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