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清雨放在他脖颈的手指收了力。
年轻的上校浅浅一笑,他没有遇到许多事,他心里没有沉得像是一座山的压力,也没有三缄其口的失望和愤怒,表达于他而言轻松得像一片云。他用苦恼的口吻说出唯一的烦恼:“腺体真是痛啊。”
这是唯一、唯一的烦恼了。
他还要精确地形容:“一离开你就痛。”
背上的人很是停顿了几秒,小心翼翼用手碰了碰他的腺体。
“噢,还有,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日记。”
瞿清雨想了半天自己什么时候写过日记,突然一僵:“……你看到了什么?”
日记上都是叙述,没有情绪。少年alpha似乎突发奇想,问:“进医院的时实习的时候多大?”
他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问这话时的神情。
“成年了,差不多。”
瞿清雨有所保留地说:“中学进了职业学校,方向是护理。”
“你遇到了华西崇?”
瞿清雨笑了:“你想问什么,趁我现在心情好,直接问。”
beta基本都在职业学校修习,一般不会进入核心专业。按常理讲他不会成为一名医生。很多人都好奇华西崇为什么会破例收他做学生,这问题不少人问过他,他猜测赫琮山有同样的疑问。
只要在医院待一天,就会从许许多多人口中听到自以为是的真相。
两侧路灯亮得如同一条彩带。
“我不想问什么。”
alpha实事求是地说:“感觉你有点累。”
背上人安静了一刻。
“迟了,不想问我也要说。”
瞿清雨一只手臂从他肩侧搭下去,声音有种奇怪的懒惰:“华西崇没退役前同时在中央医院坐诊,目前活跃在医院的半数医生观摩过他的手术,他收了不少学生,这些人中有的进了军事医院,有的跟随部队去往前线。在我之前他的上一个学生死于流弹,三十二岁,上有六十的父母,下有刚会走路的孩子。”
世界上没有什么两全的选择。
烈士门楣上耀眼的金光,和哭天抢地的悲嚎。极端悲痛之下人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对年过六十的父母推搡着独子恩师,将他驱赶出门,说出最鲜血淋漓的话:“——你一个医生,自己的伴侣难产死在手术台上,我们当初怎么敢把儿子交给你!”
华西崇立时佝偻下脊背。
“他不再收学生了。”瞿清雨较真地说,“我要是他,我也不会再收学生。”
这故事在一半戛然而止,alpha侧过头,发现靠在自己颈边的人累得睡着了。呼吸均匀,侧脸安静。
这条路是通往法门街,是市中心最长的一条主干道。市政规划将一切熟悉的指示牌变陌生,南边比北面暗,alpha默不作声抬脚,走了一条不认识的小路。
漆黑。
一辆车,两辆车,三辆车……十几辆车车影蛰伏黑暗中,亦步亦趋在他身后。华之闵透过不再明亮的路灯遥遥注视黑暗中alpha的影子,进入危险距离,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头顶全神贯注瞄准自己的狙击手。
毕竟是前指挥官。
“你是谁?”
车窗摇下,巡逻的alpha士兵眯了眯眼:“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
“长官,我家在附近,睡不着出来卖根烟。”
华之闵:“你们这是……?”
快嘴的alpha士兵说:“去中央医院……”
“商店在你左边,走过了。”副驾驶的军官抬了抬下巴,打断。
“谢谢。”
华之闵从善如流进了一家便利店,购买香烟。他知道自己受到监视,也知道中央医院的士兵目的是看住华西崇。
小路太窄,黑车开不进去,穿防弹衣的军官下车,军靴踩在积蓄的水洼中。便利店的oga不经意抬头,吓了一跳。
“嘘,没什么好害怕的。”
买烟的alpha递给他钱,一手撑在玻璃柜上:“一份鳗鱼饭。”
对方的信息素是某种特别的味道,雨后山间小溪,溪水边有拳头大的石块,棱角被磨得圆润,上面长出幽绿潮湿的青苔。
oga红着耳朵尖偷看他。
侧面的大屏在放一场球赛,华之闵坐在一侧长凳上看完了那场篮球赛。记分板上胜负输赢成定局那一刻他遮了遮眼睛,无端笑了一声。
“先生……您在笑……什么?”oga小心翼翼搭话。
他释放出一点奶油味的信息素,是正常社交范围内的示好。眼神频频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表。
“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华之闵绅士地说,“介不介意听个故事?”
他是非常迷人的alpha,说话和这条路上的人不同,一看便知出身良好,说话有一种让人继续听下去的魔力,oga不自觉点头。
“唔,很久以前吧,我二十岁左右的时候。我的表弟考试考砸了,求我去给他开家长会。”
华之闵娓娓道来。
是个燥热的夏天。
“篮球赛吗?”
“是啊,哥,你就来帮帮忙,忙完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