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婵院里,群玉让莲芳在花厅小坐片刻,单独带着秀儿去书房。
“秀儿姑娘有何话直说便是。”
“直说可以,表姑娘要答应我,不把我送回定风堂。”秀儿心怀忐忑,有些害怕表姑娘不相信她。
群玉轻轻颔首,兀自把玩着手中持珠,就听得秀儿开口,“我无意听到莲姑娘抚琴,那首曲子我只记得那句‘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是反贼霍家流传出来的反诗,莲姑娘如今还在传唱其心可诛!”
她说得义愤填膺、深恶痛疾,群玉听完心如刀刺,恨不能鸣不平。
这首诗群玉再熟悉不过,是从前为了鼓舞士气,三叔为河西军写的。
用得上霍家征战沙场,抵御外敌时,这首诗便传唱天下,等需要清算霍家,这首诗又成了霍家的催命符。
还是在她离开盛京,在德叔的帮助下投靠凤鸣山庄,寻求父亲的旧友庇护时,她才得知霍家已经被抄家灭族,二叔三叔皆已认罪伏诛,堂弟们流放三千里之外的岩州,二婶不堪受辱撞刀而亡,三婶和堂妹们没入教坊司。
时隔半年之久,即使是她想求助二皇子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相护,派人打听却得知三婶为了护住妹妹们早就没了。
等她回到盛京,再去寻妹妹们,去找不到去向。
只听人说年纪大的那个疯了,年纪小的那俩被献给了一位贵人。
群玉百般打听,想知道盛京城中哪位高门贵胄纳了对双生子为妾,只是搜寻至今依旧查不到。
事到如今还会唱这首词的,莫非莲姑娘是三叔家的妹妹?
群玉心中疑窦丛生,秀儿见她神色不变,不由地试探问道:“表姑娘从梧州而来,该不会不曾听过吧。”
为了不打草惊蛇,群玉还真就顺着她的话头,“确实未曾听过,这件事除了你知道,还有旁人知晓吗?”
秀儿摇了摇头,就听见表姑娘缓声劝她,“那你千万不可往外说,否则武德司衙门将你和莲姑娘全都抓进去,严刑拷打一番,没人能保得了你。”
她这番话说得颇有狐假虎威的意思,但糊弄一下秀儿倒是够的。
“可这件事与我又不相干,分明是莲芳她……”
“依着武德司行事风范,既要查明这件事原委,你作为检举人,也是要进去问询一番的。”
群玉不动声色地恐吓她,秀儿果然害怕起来,低着头没敢吭声。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自会暗地里转交谢表哥的。”
听她这样说,秀儿心里得意起来,仿佛马上就能瞧见和她争宠的莲芳被人带走,塞进武德司里剥皮抽筋严刑拷打。
又是好一番安抚,秀儿得到群玉的保证后,也不再害怕回定风堂了,临出门前瞥了一眼莲芳,得意忘形得走了。
因为知道娘子有正事,春禾早早的拉着莺儿去厨房,生怕她又偷听到娘子的话,转达给谢郎君。
自从知晓她是谢郎君的人后,春禾也问过娘子,为何还要留她,群玉则说,与其再叫人塞进来一个不好糊弄的,倒不如留着她混淆视听。
门窗关严实后,群玉示意她坐,又亲自为莲芳斟茶,“秀儿姑娘说的事我已经全然知晓了,不过你不用紧张,你实话告诉我,你是霍家什么人?”
群玉并不打算一开始就将身份暴露出来,反倒是尤为好奇她为什么会来孟家。
“既然知道了,表姑娘不去检举我吗?”
她试探的手段算不得高明,莲芳早在被秀儿发现后,就存了死志。
只是孟四郎那贱人没死,她不能死在他前头。
“我检举你作甚,秀儿年纪小不懂得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孟家倒了又对我有什么好处。”群玉循循善诱,希望她能放下些戒备。
“更何况只有她一个人证而已,即便是真的对峙公堂,拿不出证据来,又如何定你的罪。”
这番话给了莲芳极大的信心,也是她光顾着慌乱,却忘记了这一茬。
“我是霍九娘的朋友。”莲芳说完这句话后,没再开口。
群玉心中明了,原来是最小的妹妹霍琬,自从她冒充兄长,决定孤身一人踏上复仇这条路后,与家中其余亲眷再无往来,这么些年不见,难怪她认不出来。
“那么霍九娘,你又是怎么来到孟家的?”
“还不是……我、我说了我是霍九娘的朋友,不是霍九娘。”
莲芳差点说漏嘴,心里很是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表姑娘面前糊弄过去。
“我是霍世子的朋友,你不必紧张。”群玉继续装腔,暗里猜测着她的目的。
“你当真认识霍家大哥?”莲芳眼睛亮了亮,顷刻之间又灭了下去,嘟囔的说了句,“可霍大哥早就没了。”
群玉敛了敛眼睫,只装作没听到,“我之前托人打听过,说是余下的几位娘子不见踪迹,你可知道些消息。”
“我知道的也不多,三娘被一位好心的贵人收容为她治病,八娘好像在另外一位府上,九娘嘛,她、我也不是很清楚。”莲芳撒谎的本事真的不怎么样,低着头眼神乱瞟,显然是有些犹豫,还信不过自己。
不过群玉也不担心,既然能找到九娘,那么她说得那些总能顺藤摸瓜查到的。
“好,我这里是三百两银子先给你,你先拿银钱将卖身契赎回来,若是不够我再给你拿。”
当务之急是决不能让妹妹留在孟四郎身边了,群玉拿来一只装满银钱的小匣子递给她。
这下可把莲芳吓坏了,如此大的手笔,难不成她真的和自家大哥关系熟稔?
“表姑娘,您的钱我不能要,何况我的身契也不在孟四郎手里。”莲芳说的是实话,教坊司的乐姬没有那么容易赎出,孟四郎是借的舅父家的路子这才将人带走。
“所以你的身契是在薛家?”群玉暗忖片刻,想起了二夫人的母家竟是薛家,那岂不是冤家路窄,又与薛六郎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