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林默嚼着牛肉干，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我们得去一趟，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阿四刚把一口混着淤泥和腥水的秽物吐干净，闻言差点又把胃给呕出来。他抬起一张比鬼还难看的脸，嘴唇发白：“掌、掌柜的……咱这身造型，别说城隍庙了，就是去公共厕所都得被保安打出来吧？这味儿……太冲了！”
他浑身湿透，裤子上还残留着两道可疑的深色水渍，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骚臭和河水的腥臭，两种味道激烈碰撞，产生了一种堪比生化武器的毁灭性气息。
黑猫优雅地蹲在一旁，用一种近乎嫌弃的姿态舔着自己唯一没被污水沾到的爪尖：「我建议你离我远一点，我怕被你的味道熏掉毛。」
“怕什么。”林默把最后一口牛肉干咽下去，拍了拍手，“咱们现在是‘微服私访’，这叫深入群众，体验民生。走夜路，这个味儿还能驱散蚊虫，一举两得。”
小倩靠着树干，勉强站直了身体，通冥眼过度使用后的酸涩感让她眼眶泛红。“我……我还能撑住。去城隍庙，必须去。”她的声音很轻，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林默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又瞥了一眼抖成帕金森的阿四，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油纸包，丢给阿四：“把这个吃了，压压惊，顺便补充点阳气。”
阿四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一看，是几块颜色赤红、烙印着奇怪符文的糕点，一股混着糯米和艾草的清香驱散了些许恶臭。这是三济典当铺的特产——定神糕。
他狼吞虎咽地塞了一块进嘴里，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四肢百骸的冰冷和恐惧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不少。
“掌柜的，我们怎么去？打车肯定没人拉……”阿四恢复了点力气，又开始犯愁。
林-默没回答，只是沿着河岸走了几步，目光在黑暗中搜索。片刻后，他停在一辆被遗弃在河堤下的共享电动车旁。车身锈迹斑斑，轮胎瘪了一半。
“就它了。”
阿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掌柜的，这……这玩意儿能动吗？”
林-默走到车前，抬脚对着车锁的位置猛地一踹。
“咔嚓”一声，车锁应声而断。
【消耗阴德点：1点】
【****，有损阴德】
一行小字在林默眼前飘过，他毫不在意。他跨上车，回头对小倩和阿四招了招手：“上来，体验一下渝城午夜的生死时速。”
小倩扶着黑猫坐到中间，阿四哭丧着脸，颤巍巍地挤在最后面，双手死死抓住车后座的扶手。
“坐稳了！”林-默拧动车把，这辆饱经风霜的电动车发出一阵垂死般的“嘎吱”声，居然真的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载着三个湿漉漉的人和一只猫，像个喝醉了的幽灵，拐上了通往市区的小路。
……
渝城城隍庙坐落在老城区的中心，红墙黑瓦，飞檐斗拱，在深夜的路灯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白日里香火鼎盛的庙宇，此刻寂静无声，朱漆大门紧闭，门上的铜环泛着冷光，隔绝了阳世的喧嚣。
“关、关门了……”阿四小声嘀咕。
黑猫从车上跳下，抖了抖毛：「废话，阴司衙门办案，难道还走正门给你敲锣打鼓吗？」
它轻盈地一跃，跳上高高的院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示意跟上。
林默将小倩扶下车，抬头看了看至少三米高的院墙：“阿四，展现你价值的时候到了。”
阿四一愣：“啊？”
“当人肉脚垫。”
半分钟后，阿四呈“大”字形趴在墙根下，林默踩着他的背，轻松地将小倩托了上去，然后自己一使劲也翻了过去，最后才把阿四拽了上来。
三人一猫悄无声息地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庙里的阴气比外面浓郁了十倍不止，空气中弥漫着常年燃烧的香烛和纸钱的味道，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威严肃穆。
小倩刚一落地，身体就晃了一下。她的通冥眼在这里，像被打开了信号增强器，无数模糊的、属于亡魂的低语和残影在她耳边和眼前闪现。
“这边。”她捂着额头，凭着直觉指向东侧的一条回廊。
回廊尽头是一座偏殿，殿门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阴司都案”。
这里就是城隍爷麾下，掌管渝城地区所有生灵户籍、记录生死功过的“档案室”。
殿门虚掩着，仿佛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林默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着陈年墨香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雕花的窗格里透进来，照亮了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
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厚厚的线装书册，每一本都用深蓝色的封面包裹，侧面用朱砂写着年份和区域。
这就是渝城百万生灵的生死簿。
“太多了……怎么找？”阿四看着这堪比图书馆的阵仗，感觉头皮发麻。
“小倩。”林默扶住她。
小倩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已经褪去了所有神采，变成了一片空洞的灰白。属于老张的因果线，那条被强行扭断的、散发着怨气的线，在她的视野里无比清晰。
她踉跄着走向最里面的一个书架，停在“戊戌年·西区”的标签下。
“就是这里……”她的手指划过一排排书册，最终停留在最下面的一本上，那本书册的封皮上，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
林默将那本生死簿取下，入手冰冷沉重，仿佛捧着的不是纸张，而是无数人的命运。
他翻开书页，纸张泛黄，上面的字迹却清晰无比，是用一种特殊的阴司墨水书写，带着一股森然之气。他按照死亡日期，很快找到了“张明”的名字。
张明，男，阳寿七十二。
生于甲子年……
卒于戊戌年三月初八。
死因：心肌梗塞。
每一个字都写的工工整整，是标准的判官笔迹。
但就在这一行字的末尾，赫然盖着一个拇指大小的朱砂印。
那印记鲜红如血，图案清晰可辨——正是菁华大学的校徽！
校徽印记的旁边，还有一行用更细的笔迹写下的批注，字迹潦草而张狂：“魂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畜生！”阿四看清那行字，气得浑身发抖，“老张头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凭什么！这帮天杀的！”
小倩的身体晃得更厉害了，通冥眼中看到的景象让她痛苦不堪：“他的魂……他的魂被锁住了……就在这印记里……我看到他在哭……”
林默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刺眼的朱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