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雪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喉咙里又干又痒。
水……她想喝水。
她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向斜对面的沙发,大儿媳李红娟正窝在沙发里,聚精会神地刷着手机。
张春雪心里着急,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水……水……”
李红娟似乎还戴着耳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嘴角偶尔撇过一丝不知是看到什么视频而引发的笑意。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混杂着无力的悲哀,猛地冲上张春雪的心头。
保姆!她明明是想请保姆的!
她自己有退休金,有积蓄,请个保姆绰绰有余!
可那三个“孝顺”儿子是怎么说的?
“妈,请外人多贵啊!再说我们也不放心,我们自己来照顾您!”
自己照顾?这就是他们的照顾?
轮流过来,一天到晚不是对着手机傻笑,就是靠在椅子上打盹!
饭菜往床头柜上一放,凉了馊了,他们眼皮都不抬一下!
张春雪越想越气,越气越急,喉咙里那点微弱的声音终于拔高了些,变成了一阵含混不清的“啊……啊……”声。
这下,李红娟总算听到了。
她不情不愿地摘下一只耳机,眉头紧锁,扭过头来,“喊什么喊?你又想要干嘛?”
张春雪看着她那张年轻却刻薄的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水……”
李红娟听清了,脸上的不耐烦更重了,她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
“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喝水!刚给你擦过身子换过尿垫,你又要喝水?喝那么多干什么?等会儿尿了裤子,弄湿了床单,还不是要我来给你收拾?”
说完,她不再看张春雪一眼,径直走回沙发,重新戴上耳机。
张春雪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眼睛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涨得通红。
她张春雪,强势了大半辈子!
年轻时在村里,后来在厂里,再到儿子们家里,哪一次不是她说一不二?谁敢给她脸色看?
可现在呢?
老了,瘫了,话都说不清楚了,竟然落到了要看儿媳妇脸色,连口水都讨不到的地步!
这叫什么事啊!
她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还从地里捡回来一个小哑巴。
可在早年间,因为她重男轻女,觉得丫头片子是赔钱货,为了给儿子们攒家底,硬是收了那笔昧良心的彩礼,把才十八岁的女儿嫁给了那个嗜赌成性的家暴老男人!
她还记得女儿出嫁前哭着求她,她是怎么铁石心肠地把女儿推出去的……
结果呢?没几个月女儿就被活活打死了,身上没一块好皮!
为了那三个孽障儿子,她是劳心劳力,想法设法地各种攒钱,把他们送去当工人,后来他们下海经商,也是她舍了自己的脸皮各种帮他们张罗,后来又给他们带孩子,带孩子的孩子……
可是她为了这三个儿子付出了这么多,等到她老了,这三个儿子竟然这么对她。
从她瘫痪在床上,这三个儿子一开始还来嘘寒问暖,等到把她的财产都要走了,就再没怎么来过了!
至于那三个儿媳妇,后来娶进来的二儿媳压根不来看她,更别提照顾她了,而大儿媳和三儿媳说是照顾她,可是来了也只是坐在一边玩手机,有的时候她尿了也不管,等晚上了才给她换裤子,可怜她那裤子都不知道被尿湿了好几次。
就这样,她们还对她非打即骂,后来为了减少她小便的次数,每天就给她喝两次水。
而她养大的那些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更是都不愿意来看她,有的走到门口就嫌弃她的房间里恶臭,转头就走,完全忘记了他们以前还总是缠着她要零花钱的事。
张春雪的心里那叫一个怨恨,可是她现在连动都动不了,她又能干什么呢?只能在心里诅咒这些不肖子孙。
张春雪只觉得身上的力气,正一点点地被抽走,眼前好像都开始发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