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再瞧瞧。”我举着手帕。
她俩跟兔子似的,两腿一蹬,逃走了。她们不相信我。我把帕子盖在脸上。帕子还染着檀香,我最喜欢的香味。如何让大凤和小娟接受我的好意呢?想了一夜,睡不着觉。
第二天清晨,偷偷溜到她俩的床榻旁。她俩睡得好沉,像两只无忧的小猪。轻薄的绢丝盖到脸上,随女孩的吐气轻轻颤抖。为防止掉下来,我拿米粒粘住四角,再粘到她们的头发上。她们的脸,不就是两朵金芙蓉吗。一会儿等人醒了,她们应该很欢喜。
日出的光映入室内。小娟先醒,吸了吸鼻子,转头一瞧,立刻尖叫,这样大凤随即惊醒。两人相互瞪着,嘶声力竭地叫唤。大凤拉扯几次,因为粘住头发了,好久才扯下来。她的身子簌簌直抖。
大凤是下江王氏的女儿。近些年,王大相公家过得很得意。大凤刚来雍州时,伺候她的嬷嬷就指着我说,沅水是南宫家的女儿,你要学得跟她一样好。我很开心,拉起她的手形影不离。可她的嬷嬷又翻脸了,只因为我绣的一块帕子,她扇了我一耳光。
这件事闹得很大。阿爹不得不亲自赶到女院。我的脸还是肿的,忍着眼泪,王家大娘子一定要我磕头认错。
阿爹很生气。小娟又讲不清事情原委。大凤老使唤沅水做事,对不对?那个巴掌是谁扇的?沅水的手怎么破了?
阿娘也来了,直接和王大娘子扯头发打架。我又羞又愧,都是自己不好,南宫家的脸给我丢尽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抽抽嗒嗒哭得凄厉。
“阿爹你瞧,这明明是朵金莲。”阳光下,我举起那方任人揉捏的素帕。
阿爹抱住我,言明不会让人欺负我。那种情形,大凤和我是不能一起留住女院了。而大凤念叨有鬼,她不要待在雍州。为安抚下江王家,阿爹安排她去了京都的一间私塾。那么小娟呢?大凤走了,我是不能没有小娟的。
那件事搞得我精神恍惚,人人都说我中邪了。阿爹阿娘不让我再去老宅。百无聊赖,我拨了琴弦玩。果然音律能抚平紧张又敏感的心,渐渐地我听不见珠帘晃动。嘉宁皇后的脸逐渐模糊,有几次,我梦见画上是自己的脸。我也是那样的命运吗?要把一生奉献给铁麒麟。
从前韦老师教我抚琴,她说我很有天分。她不跟人客套,说有天分就必然有。我越发刻苦,早也练琴晚也练。琼华宫留有一把皇后所用的琴,喜姑姑寄到
雍州给我。绿绮香海,这么香艳的海,我连连摇头。把字磨平了,重新刻字逐水,只有归于平淡的水,这把琴才能长久流传。
淳化十九年,南岭有数十亩茶园交托给邺城管理。促成这件事的是王大相公,他是陛下多年的朋友。陛下总想回南方看看,这次就带着阿爹一同前往邺城。他们走了,我就经常进宫玩。我喜欢到琼华宫去,不愿它常年冷落,被人遗忘。灵婴说不就一座宫殿嘛,几十尺宽,我应该跟他出走京都,去瞧瞧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我是微弱的小女子,离开家就要迷路,如何走那么远。灵婴回来后,我们几个经常在一起玩。他和乔冀模仿番人的穿着打扮,逗得我咯咯笑。抚镇将军府有把很旧的长刀,斑驳生锈,横卧于正殿,他俩却很喜欢。这是镇国公用过的刀,他远征西域,没有回来。我暗觉不吉利,不让他们拿来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