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良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轮到他搜检。
朝廷规定考生的衣服裤子袜子必须是单层,鞋子也得是薄底,该有的搜检是一点儿都不马虎。
叶良解开发髻,又脱下外衣长裤,里衣也要解开,还有鞋袜必须脱掉,有士兵负责搜查。
旁边还有人检查其他东西。
馒头要掰开,糕点要切,砚台不能太厚,毛笔笔管必须空心,卷袋不能有里子,装水容器应是陶瓷,烛台必须是锡做的……
一样一样,都得细细检查。
这种事情叶良已经习以为常,每回都要这么折腾很久,这是科考的规矩。
前面都好好的,没有什么问题。
叶良穿好衣服和鞋袜,把头发重新束好,将检验过关的东西一一放进篮子里,等着士兵发号牌给自己。
突然,士兵盯着他手里的考篮,说了一声“且慢”。
这下,另外两个检查的士兵,包括旁边的搜检官,全部走了过来。
只见士兵将叶良装进考篮里的东西腾出来,拿起篮子对着光仔细打量着。
“怎么回事?”
搜检官表情紧张,眼神却有些兴奋。
抓到作弊的了?居然有人在恩科的时候顶风作案,真是好狗胆!
他倒要看看,这人用什么方式作弊!
“这篮子有问题!”
士兵将篮子丢在地上猛踩了几脚。
编篮的竹篾是双层,从里面掉出折叠成细条的折纸,展开居然是一张巴掌大的小抄。
这样的小抄还有好几张,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楷,字迹小得必须眼睛凑上去才能看见。
叶良并不知道自己的考篮有问题。
科举作弊被抓后果有多严重,他心里十分清楚,连忙大声喊冤。
“冤枉?”
搜检官冷笑,“证据确凿,还好意思喊冤!来人,把他抓起来!”
抓到叶良作弊的士兵笑得十分开心。
按规矩抓住一人,会奖励二两银子,他今天赚大了。
“冤枉,大人!我没有作弊,考篮是我书童买的,我不知情啊!大人,我冤枉啊!”
叶良被带走的时候还在喊冤。
其他考生对他指指点点,还有年纪大一点儿的直接一脸鄙视,当面唾弃他。
丁萱笑眯眯地看着系统传来的直播,开心地吃着小点心。
等搜检官比对字迹,就会发现小抄上的字迹是叶良的。
之所以巴掌大的纸片能写下密密麻麻的文章,是用的老鼠须。
这样的个例,相信能给科举考试的搜检官很多启发,让他们在防止作弊的时候更上一层楼。
叶良一直喊冤,不肯认罪。
奈何他书童被抓,在审问的时候交待了很多事情。
老鼠须是他找来的,小抄是叶良闭门写了五天的成果。
总之,人证物证俱在。
书童招供完,按手印画押。
他自觉对不起少爷,又十分害怕被追责,当场撞柱自杀。
前世,叶良陷害原主,书童站出来当人证。
他拿出原主的“亲笔信”,还说她哪月哪日出城拜佛,其实是和自家公子偷偷约会,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真有其事。
原主前世被叶良捅刀背刺,这回也叫他亲自尝一尝遭遇背叛的滋味。
她叫傀儡控制了书童的父母兄妹,让他在家人和主子中做选择,书童不得不背叛自家公子。
叶良在狱中得知书童已经招供,顿时心如死灰。
他不知道谁要陷害自己,居然连从小陪伴他的书童都能收买。
当50斤重的枷号套在脖子上,被士兵拉到贡院门口示众,叶良感到无尽的屈辱。
他可是个读书人,是秀才公啊!
对叶良而言,枷号一个月,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打击。
一个月后,叶良被判革除功名,杖责五十,流放崖州。
因为他“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作弊方式,用老鼠须写小抄,被考官奏报给了新帝。
新帝认为叶良人品不端,奸猾无耻,特地御笔朱批,罚黥面。
黥面,又称墨刑,是在人脸上刺字的一种刑法,伤害性不高,但是侮辱性极强。
叶良原本枷号一个月,在贡院门口像猴子一样被人指指点点,已经备受打击。
如今还要受黥面之辱,对他来说不亚于死。
“这下好了,叶良再也当不了小白脸,不能坑害良家妇女了——”
丁萱笑得邪恶。
处理了叶良,终于轮到了牧野。
因为庆元帝人到中年,贪图享乐,重用奸臣,荒废朝政,导致边境的外族蠢蠢欲动。
牧野就是这个时候挣到军功,被庆元帝亲自接见。
如今,新帝继位,外族一定会趁机出兵试探这个新君主的底线,这也是丁萱的好机会。
她捏了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傀儡在家里装淑女,替代自己。
丁萱亲自赶赴边城。
当初牧野在雪地里差点儿冻死,是原主救了他的命。
可后来他是非不分善恶不明,还恩将仇,叫原主背负不好的名声愤恨离世。
既然这人一心想往上爬,想求功名利禄,丁萱偏要叫他所求的一切都变成水中花镜中月,永远求而不得。
她到边城的时候,外族的可汗正在纠集大军,准备发动战争。
丁萱派傀儡偷偷潜入草原,悄无声息地收割了可汗的人头。
可汗被杀,惊动所有人。
他们一边寻找凶手,一边蠢蠢欲动。
原本大家团结一心,现在没了镇山的虎,部落各自为政。
有部落特地派使者过来,想获得兵力和粮草上的支持,并且承诺愿意世代友好,永不为敌。
新帝自然是希望看到外族内乱分裂,这样边境才安稳,才有时间发展,所以同意了使者的请求。
他亲自点了颇有声望,经验丰富的老将领兵。
一直盼望着在战场打败外族,建功立业的牧野,见现在无仗可打,心里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外族大乱,边境太平,那他岂不是失去了晋升渠道?
心中抱负不能实现,牧野开始酗酒。
一日他喝得太多,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竟然双目失明,只能看到微弱的光影。
牧野惊恐万分。
特别是被大夫告知这是酒厥引起的后遗症,以后恐怕很难恢复,牧野顿时觉得天塌了。
他再也不能骑马打仗,不得不离开军营。
牧野租了个房子,请了一个妇人洗衣做饭,照顾自己。
平时袍泽兄弟们会来探望他,讲讲新鲜事儿,更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
大概是妇人照顾得十分妥帖,牧野的眼睛一日强似一日,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人影。
所以他对她非常感激,承诺日后要是双眼恢复,一定会报答她的恩情。
一日,袍泽们带了酒肉过来,刚到门口听到屋里传来凄厉的惨叫。
他们急忙推开院门闯进去,那妇人衣衫不整,披散着头发,十分狼狈地跑出来,嘴里喊着救命。
跟在她后面的牧野醉醺醺的,跌跌撞撞地赤膊追出来,一副色欲熏心的模样。
妇人跑到府衙,哭哭啼啼地状告牧野强迫自己。
她只是想挣一些钱寄回老家,没想到遇到这样的衣冠禽兽。
妇人十分可怜,身上的伤痕又清晰明了,加上那些袍泽是证人,虽然牧野酒醒后喊冤,依旧被判杖责一百,流放崖州。
即便那些袍泽兄弟们为他求情,可国法如此。
牧野在发配路上一直浑浑噩噩的,不明白事情为何变成这样。
此时,丁萱已经收了傀儡回了家。
她躺在躺椅上看着最新的话本子,时不时地瞄一下牧野的近况。
原主被设计诬陷,他现在也被泼脏水,名声尽毁,这才是一报还一报。
三个月后,牧野到了崖州。
到达的那天,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重生回来,两世差别太大,自己从威风凛凛的将军变成了罪犯,这叫牧野根本无法接受。
回想这辈子的经历,从庆元帝驾崩就透露出一股不对劲。
特别是自己因为喝酒双眼出了问题,之后又被人诬告,一步步都透露着算计,就像是连环套一样,肯定是针对他的阴谋!
牧野脑子里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叶良。
前世两人厮杀半辈子,后来在丁萱的坟墓前怀念她。
本来,他觉得他们算得上是人到暮年,握手言和。
现在想想,叶良那个奸佞定是提前重生,才设毒计陷害他,一定是为了丁萱!
与此同时,重生回来的叶良也是这么想的。
他认为自己这辈子落到这个境地,绝对是牧野的算计。
“杀人诛心,他真是好歹毒啊!”
两人对彼此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对方。
直到有一天,叶良在崖州看到了流放到这里的牧野。
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他眼睛似乎看东西不大清楚,叶良欣喜万分。
“狗贼也有今天!”
也不知道这人得罪了谁,被流放到崖州。
总之,活该!
前世牧野害死丁萱,这辈子又让自己丢了功名,还被黥面,这样的奇耻大辱叶良不能忍。
他抱起大石头悄声出现在牧野身后,狠狠地冲他脑袋砸了过去。
牧野虽然眼睛坏了,但警惕心还在,身体素质更是没得说。
听到声响,他头一偏,侧身躲开。
“哪里跑!”
叶良再次追上去。
听出是仇敌的声音,牧野以为他为追杀自己,竟然来到崖州。
于是牧野顾不得流犯不得伤人的规定,重拳反击。
两人体力相差太大,牧野使得又是战场上的杀招,不过三五拳就打断了叶良的胸骨,叫他鼻口里冒血。
“你,你果然要杀我……”
叶良苦笑。
他还以为他们前世在丁萱坟前已经一笑泯恩仇,没想到这人记恨心这么强。
叶良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对于他的“恶人先告状”,牧野越发觉得读书人奸诈虚伪。
明明是叶良害自己被流放,刚才还突然袭击,偏偏他还委屈上了,真是不要脸!
牧野在服刑期间又杀了人,罪加一等,最后被判绞刑。
行刑前,他才知道叶良也是犯了罪,被流放到崖州,来得还比他早。
“是我弄错了?那是谁要害我们?!”
任凭牧野绞尽脑汁,闭眼之前都没有找到“真凶”。
丁萱这辈子没有成亲。
她得了一种“怪症”,只要丁父丁母提起婚事,就胸闷气短,呼吸不过来,重则晕厥。
见女儿这么排斥嫁人,夫妻俩并没有逼迫她。
两人把原本准备的嫁妆分给了丁萱,确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丁家大哥只有这一个妹妹,也和爹娘一样纵容着她。
在丁父丁母去世,大哥承袭爵位后,丁萱借口慕仙学道,向往静修,去城外的道观出家当了女冠。
实则是丢傀儡替代自己,她改头换面,开始游历全国。
被她送上皇位的新帝,一直兢兢业业地治理国家。
他在位期间国家安定,百姓富庶,经济繁荣,一改庆元帝留下的沉疴宿疾,让王朝再度昌盛。
所以他被后世网友们戏称是“给王朝又续命三百年的勤奋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