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在笑声中明显松弛下来。林小然开始用中文问一些更深入的问题,语速不快,但问题很犀利:“金先生,听说您是作家?具体写哪方面的?我们小满傻乎乎的,别是被你书里的浪漫故事给骗了吧?”她边说边给林小满夹了一大块红烧肉。
亚历山大虽然听不懂全部,但“作家”、“书”、“骗”这几个词还是捕捉到了。他放下勺子,神情变得极其认真,看向林小满:“Sheask…aboutmybooks?Worry…you?”(她在问…我的书?担心…你被骗?)
林小满脸一红,赶紧翻译:“我姐问你写什么书的,怕你书里写的太浪漫把我忽悠了!”
亚历山大了然地点点头。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手机,点开翻译器,认真地输入了一段英文,然后将屏幕转向林小然。翻译器冰冷的女声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念道:
**[我写悬疑与人性。现实并非总是浪漫。对小满,我从未虚构。她是我故事里,唯一的真实与美好。]**
林小然看着屏幕上的字,再抬眼看看亚历山大那双写满真诚的灰蓝色眼睛,以及他说话时下意识微微倾向林小满的身体姿态,脸上的最后一丝审视终于化开,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带着暖意的笑容。她没再多问,只是端起茶杯:“吃菜吃菜,豆腐凉了就不好吃了。”
亚历山大似乎感受到“警报解除”,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胃口也好了不少。他学着林小满的样子,用勺子舀起拌着红油豆腐的米饭,大口吃下去,立刻被那霸道的麻辣鲜香呛得咳嗽起来,灰蓝色的眼睛瞬间漫上一层生理性的水光,帅气的脸皱成一团。
“Water!Water!”(水!水!)林小满赶紧把水杯推过去。
亚历山大灌了一大口水,狼狈地吐着舌头哈气,像只被辣到的大狗。林小然看着他这副毫无形象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之前的距离感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邻桌一个虎头虎脑、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大概是吃饱了闲不住,溜达到他们桌边。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亚历山大那头在灯光下泛着银光的头发和深邃的轮廓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亚历山大,用稚嫩的、响亮的童音问林小满:
“姐姐!这个白头发叔叔,是你的老公吗?”
稚嫩的童音,清脆响亮,瞬间压过了小饭馆里的嘈杂喧闹。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小满的脸“腾”地一下红成了熟透的番茄,手里的勺子差点掉进汤碗里。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亚历山大虽然听不懂“老公”这个中文词,但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叔叔”(Uncle)这个词!叔叔?!他灰蓝色的眼睛瞬间瞪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受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银灰色的头发,又看看小男孩天真无邪的脸,再看看身边羞得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林小满,表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色盘——从震惊,到委屈,再到一丝自我怀疑(我真的那么显老吗?),最后定格在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上。
林小然在一旁,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再看看亚历山大那张英俊却写满“叔叔”打击的脸,终于憋不住了,爆发出极其不淑女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一边笑,一边擦着眼角,对那小男孩竖起大拇指:“小朋友!眼光犀利!不过啊,”她笑着看向亚历山大,促狭地眨眨眼,“叫‘姐夫’更合适!”
小男孩歪着头,显然没懂“姐夫”是啥,但看到大人笑,也跟着傻呵呵地笑起来。
亚历山大完全懵了。他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林小然,又看看羞愤欲死的林小满,再听听那奇怪的“姐夫”发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词!他求助般地看向林小满,灰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问号:“What?‘Jiefu’?Bad?”(什么?“姐夫”?不好的词?)
林小满看着他那副茫然又紧张的样子,又看看姐姐促狭的笑容,刚才的羞窘瞬间被一股巨大的、甜蜜的暖流冲散。她强忍着笑意,凑近亚历山大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红着脸小声解释:
“‘Jiefu’…means…brother-in-law.Mysister…shejust…calledyouthat.”(“姐夫”…意思是…姐夫。我姐姐…她刚才…就是这么叫你的。)
亚历山大脸上的茫然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灰蓝色的眼眸像被点亮的星辰,璀璨得惊人。他猛地看向林小然,也顾不上什么餐桌礼仪了,像个得到最高褒奖的孩子,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用力地、非常用力地对着林小然点头,用他刚学会的、发音极其古怪却无比响亮的中文回应:
“嗯!‘Jiefu’!好!Verygood!”
他洪亮的声音和那古怪的发音,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林小然笑得更大声了。林小满捂着脸,羞得无地自容,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心里甜得像打翻了蜜罐。
小饭馆里依旧人声鼎沸,油烟味弥漫。油腻的塑料桌布上,那场关于筷子的“世界大战”遗迹犹在。但在这片喧嚣的烟火气里,一个金发蓝眼的“叔叔”,在两个笑得东倒西歪的中国女孩面前,因为一句“姐夫”的认证,笑得像个拥有了全世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