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亚历山大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每一个单词都像冰珠落地:
“Privacy…isimportant.”(隐私…很重要。)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陈露脸上。她精心维持的假面瞬间碎裂,脸颊涨得通红,眼神里充满了被戳穿的羞恼和更深的嫉恨。她猛地拽回床帘,布料发出“哗啦”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力道之大差点把支架扯下来。她转身离开的脚步又快又重,像要把地板踩穿,只留下一句咬牙切齿的低语飘散在浑浊的空气里:“装什么装!”
床帘重新隔绝了光线和窥探。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林小满急促的呼吸声和笔记本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又委屈的脸。
“Sorry…”(对不起…)她低声道,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Jealous.”(嫉妒。)亚历山大直接给出了结论,语气笃定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在觥筹交错的名利场,在趋炎附势的人群里,那些试图靠近他、算计他、因得不到而扭曲的面孔。这种源于匮乏和贪婪的恶意,他太熟悉了。
林小满苦笑了一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Maybe.”(也许吧。)宿舍的狭小、资源的匮乏、天壤之别的命运落差,像温床一样滋长着阴暗的情绪。她不想深究,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亚历山大没有再追问,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里面的冰冷瞬间褪去,被一种沉静的温柔取代。他放慢了语速,声音低沉而坚定,像为她疲惫的世界注入一股沉稳的力量:
“Focus…study.Afterexam…”(专心…学习。考完试…)他停顿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不容动摇的决心,“wego.”(我们就出发。)
“嗯!”林小满用力点头,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快和委屈都甩开。屏幕里他沉稳的目光,和他许下的那个关于“出发”的约定,像一束温暖的光,穿透了床帘的阻隔和宿舍的压抑,牢牢地锚定了她的心。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翻开那本厚重的审计学教材。书页翻动的声音,是她此刻唯一需要专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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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陈露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她会在林小满视频时故意把手机外放开到最大,播放聒噪的短视频;会在林小满深夜复习时“不小心”把脸盆摔得哐当作响;甚至在林小满桌上那本摊开的审计学笔记旁边,发现了不知被谁“无意”洒落的几点深色咖啡渍,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字迹。
林小满默默擦掉污渍,把被翻动过的书页抚平。她没有质问,没有争吵,只是更沉默,也更拼命。她像个孤独的战士,在闷热、嘈杂、充满无形硝烟的宿舍里,守护着自己书桌前那一方小小的阵地。咖啡杯空了又满,速溶咖啡苦涩的味道弥漫在鼻端,成为提神的唯一依靠。
直到某个深夜,她伏案太久,颈椎酸痛得几乎抬不起头,胃也隐隐作痛时,手机震动。是亚历山大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一句:
[AlexanderKing:楼下,外卖。吃。]
她疑惑地走到窗边,小心地拉开窗帘一角。昏黄的路灯下,宿舍楼紧闭的铁门外,果然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穿着制服的外送员提着保温袋,正耐心地等待。袋子上印着一家知名高端酒店的Logo。
林小满匆匆下楼取回。保温袋里是温热的瑶柱鲜虾粥和几样精致的小点心,还贴心地配了一小盅安神的百合莲子汤。食物的香气瞬间抚慰了她空乏的胃和紧绷的神经。
“又是‘朋友’?”李娟看着那明显不属于普通外卖的包装,忍不住问。
林小满捧着温热的粥,轻轻“嗯”了一声。
“朋友?”陈露在一旁嗤笑,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哪个朋友这么二十四孝啊?点这么贵的宵夜?别是……”后面的话淹没在一声意味深长的冷哼里。
林小满恍若未闻。她只是安静地坐下,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温热的液体滑入食道,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她不在乎那些窥探的目光,不在乎那些酸涩的言语,更不在乎陈露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嫉妒。
因为书桌上的台历,那个被她用红笔重重圈出的日期——期末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日——正一天天逼近。
她合上审计学厚厚的笔记,指尖拂过那被咖啡渍晕染过的地方。目光落在桌角那个小小的、印着悦榕庄Logo的纸袋上,里面装着亚历山大上次给她削水果用的、被她偷偷带回来的那把小银叉。
考完试。
就出发。
去见姐姐。
走向那个,有他在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