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让老人安睡到天明了。
“希望您尽快能醒来......”
他对着熟睡的李掌柜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指尖掠过桌上的吃食,一抹金光在食物表面流转而过。
这样即便放到天亮也不会凉。
楚云舟吹灭将尽的蜡烛,掩门离去时,最后看了眼被月光浸染的窗棂。
李掌柜的鼾声终于变得绵长,而桌上芝麻烧饼的香气,正悄悄钻进老人的梦境。
走廊尽头,店小二揉着眼睛嘟囔:
“这位客官......怎的晚上还出门?”
...
楚云舟踏出客栈大门,夜风裹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
他站在台阶上微微仰头,望着被云层半掩的月亮,思绪不由飘回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母亲刚染上咳疾,他冒雨跑遍全城药铺,却因囊中羞涩被拒之门外。
最后是李掌柜撑着油纸伞追到巷口,将一包“茯苓膏”塞进他怀里:
“先拿去用,钱等你娘病好了再说。”
伞沿滴落的雨水打在青石板上,那声音至今萦绕耳畔。
转过街角时,楚云舟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旧荷包。
里头还收着当年包药的黄纸。
纸上的“仁心堂”朱印已褪色,却仍能嗅到淡淡的药香。
他忽然想起去年腊月,自己冻僵的手指连笔都握不住。
是李掌柜让药童送来一筐银炭,炭筐底下还压着两本珍贵的医书:
“楚公子抄完记得还我,可别弄脏了。”
老人说这话时,眼睛却瞟向楚云舟磨破的袖口。
楚云舟的脚步在巷口顿了顿。
他当然需要李掌柜醒来作证,但更重要的......
是那碗总放在药柜后头,专门给他留的参汤;
是每次抓药时,秤杆总会悄悄多翘起的那一分;
远处传来野猫厮打的声音,他收回思绪继续前行。
楚云舟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时,屋内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纸,在青石板上投下一片温暖的方影。
他站在院中深吸一口气,将袖口沾染的血迹和夜风的寒意都留在门外,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舟儿?”
母亲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几分担忧,“这么晚才回来?”
楚云舟掀开布帘,看见母亲正就着油灯缝补一件旧衣。
她鬓边的白发在灯下泛着银光,手中的针线却依旧灵活。
“娘,我今日在城南摆了文书摊。”
他倒了碗热茶递到母亲手边,顺势坐在炕沿,“帮人写写家书、契约,生意还不错。”
母亲放下针线,仔细端详他的脸色:
“你左臂怎么了?”
楚云舟这才发现衣袖裂了道口子,想必是昨夜和死士周旋时被匕首刀锋所划破。
他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袖口:
“收摊时被树枝挂到了。倒是娘猜猜,今日赚了多少?”
他从怀中掏出钱袋,十五两碎银倒在炕桌上,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母亲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么多?从前抄半年书也......”
“现在不一样了。”
楚云舟将碎银一枚枚排开,“您看,这是王婶给儿子写家书的五文钱,这是米铺重写契约的二十文......”
他的指尖在银两间游走,故意略过那些沾着血腥气的细节。
比如契约上突然窜出的黑蛇,比如药方角落那行魔教秘毒的小字。
母亲却突然按住他的手,
“今日帮人搬了会儿药材。”
他笑着反握住母亲的手,“您别担心,等过些日子攒够钱,咱们换个大院子。”
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灶上煨着红豆粥,趁热喝。”
楚云舟低头喝粥时,母亲突然从针线筐里取出个崭新的靛蓝布包:
“给你的钱袋换了里衬,旧的那块补丁太多,存不住财。”
他接过布包,发现针脚细密得如同无痕。
这分明是熬了一整夜的功夫。布包角落还绣着朵小小的青莲,正是他幼年最爱临摹的图样。
楚云舟将新钱袋系在腰间,忽然听见母亲轻声道:
“你爹当年常说,青莲出淤泥而不染......”
“娘只要你平安。”
母亲的目光又忽然凝在楚云舟脸上,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透着几分不自然的苍白,额角还隐约渗出细密的冷汗。
“舟儿,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母亲伸手要探他的额头,枯瘦的手腕上青筋微微颤动。
楚云舟下意识地偏头避过,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道:“今日在集市站得久了,日头有些毒。”
他故意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娘,您看这银子,够给您添件新袄子了。”
楚云舟腕间缠绕的黑线被衣袖遮挡,但母亲粗糙的指腹正巧按在毒素蔓延的脉络上。
一阵尖锐的刺痛顺着手臂窜上来,他险些闷哼出声。
“真的没事。”
他借着收拾银两的动作抽回手,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
“您瞧,我还买了刘记的桂花糕,您最爱吃的。”
油纸展开的刹那,一缕黑气从楚云舟袖口逸出,混入灯影中消失不见。母亲却突然捂住口鼻:
“这糕......怎么有股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