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一块地，市里真就这么放下了？”会后，郭阳犹自不相信，对于嘉禾独占那么多一片戈壁，市里似乎一点意见也没有。如果是以往也就罢了，毕竟是块烂戈壁。可如今不一样了，经过嘉禾这两三年的努力，潜力已经肉眼可见。秦立军摇了摇头，笑道：“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嘉禾能做的事，我们不一定能做，后续的投资可少不了呢。”的确，别看现在戈壁上已经有些模样了，但其实依然很粗糙，风险很大。秦立军说：“规划你也听了，酒泉的水资源人口最大承载在40~52万人，别看嘉禾现在风生水起，只要水源有承受不住的迹象，后果难以预料。”“如果真到那一步，嘉禾自己就放弃了。”郭阳想了想，问道：“领导有了解过酒泉这两年地下水的变化吗？”“怎么，有什么特殊吗？”“嘉禾其实一直在监测，酒泉的地下水构造为西南向东北倾斜，也就是嘉禾所在的戈壁地，由于更靠近祁连山，地下水资源更丰富。”对这些数据，郭阳早已如数家珍。“据统计，酒泉往年地下水总排泄量为8.5亿补给量为8.52亿基本能维持供需平衡。”“这两年，补给量都呈上升趋势，即使是今年如此干旱，预计补给量也不会受到多大影响。”“是吗？”秦立军大概听明白了，“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大好事。”“这周边的荒漠戈壁可还多着呢？”郭阳见时机差不多了，打听道：“领导，知道敦煌西湖湿地保护区是什么情况吗？”“嘉禾有兴趣？”“想先了解下，西湖过去可就是罗布泊，嘉禾还是罗钾的股东呢？”“还有这层关系？”秦立军讶然，罗钾，那可是战略资源，是国内数得着的大项目。有国开投接手开发，这个项目几乎是板上钉钉的能赚钱。沉吟了会儿，秦立军说道：“西湖保护区的管理团队，应该才组建好，各种条件都比较艰难。”“并且西湖那边不具备多少开发价值，到那里投资，基本是赔本生意……”过了阳关和玉门关一线，就基本进入了无人区，生态环境恶劣，人迹罕至。又不像罗钾具有稀缺的资源。沙海在民勤治理沙漠，是依赖梭梭林里寄生肉苁蓉获得收益。这边也种梭梭吗？但里面湿地面积好像也不小。琢磨了一会儿没有答案，丁磊那张粗糙的脸突然乱入。旅行社？！其实投资生态环境治理也可以不向外界解释，政府应该不会拒绝嘉禾这样的请求。秦立军这样说，应该是怕嘉禾投资太大，到时候陷了进去，毕竟西北城市能有个代表性的大企业并不容易。为了不那么突兀，或者是不让人胡乱猜测嘉禾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郭阳勉强找了个理由。“领导，嘉禾目前在疆、蒙、甘几省掌握了不少旅游资源，计划成立旅行社和公司。”“西湖湿地也会适当开发一些生态旅游项目。”郭阳越说越有感觉，“天禾种业科学院也可以去从事科学试验，以及繁殖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领导，你知道的，越是生存环境恶劣的地区，越能诞生充满奇迹的植物。”秦立军很想说我不懂这些。“嗯…哈哈哈，如果嘉禾愿意投资，那自然是最好的了，这事我揽下了。”国家自然保护区一般分试验区、过渡区、核心区，是允许适度利用其资源和环境来开展生态旅游活动。“领导，投资可能不小。”“嗯？有多大？”一个无人区的生态旅游项目，难道还能翻天不成？“我也没想好。”郭阳笑道：“只是初步有了想法，规划啥的一个字都还没写。”“也是，先看了再说吧。”秦立军也不以为意，酒泉为了北大河的治理，出了这么大的血，嘉禾投桃报李也是合理的。嘉峪关还获得了笔丰凯十亿元的投资呢！郭阳说道：“这两天刚好有朋友要来玩，就准备了个车队，顺便去考察。”“有条件的话，再看看能不能去一趟罗布泊。”“行，就这样吧，西湖那边我会打招呼，有结果了给我个消息。”“等等。”秦立军开始赶人，郭阳也准备回去，还没出门呢，又被叫住了。“今年10月份，国家会组织对库木塔格沙漠的首次大规模科考，嘉禾或许可以试试去参加。”郭阳眼前一亮，“好！”真是缺什么来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差点就错过了。不过还不知道科考队的路线。库木塔格沙漠其实有两座，一座靠近吐鲁番，在吐鲁番的东、南边，另一座就是罗布泊和敦煌之间，也就是郭阳暂时选定的目标。如果路线不合适，嘉禾免不了还要自己组织科考队伍。走出行政大楼，还没上车呢，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今天这是扎堆了吗？”电话是酒钢的李兴建打过来的。“郭总，恭喜啊，镜铁山生态治理项目苜禾农牧中标了。”这么小的事儿，不是早就内部订好了的吗？郭阳逐渐的回过味了。“哈哈，李总，我会给柯天秀那边打个招呼，后续周边的钢材订单都从酒钢订购，还麻烦李总给个优惠价。”“好说，好说，酒钢的现代农业园也还需要天禾的种子。”李兴建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露个脸。嘉禾如今是当红炸子鸡，但酒钢，才是本地的地头蛇。“另外，听说天禾还有天敌昆虫和生物农药组成的有机农业方案，酒钢也很感兴趣。”“没问题，我找人安排。”挂了电话后，郭阳还在琢磨，怎么有点没头没脑的。这种事随便找个人就能办了，何必亲自打电话过来呢？郭阳给宁小婧打了电话，将采购钢材和有机农业服务方案的事交了出去。看了看时间，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左右，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三点过。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想了想，郭阳又给牛虎林去了电话，“在哪个位置？”“在行政大楼呢，这会儿刚准备回去。”“靠，罗修掉头…我到门口接你，一起去镜铁山那边看看，项目中标你知道吧？”“嗯，下午才开的标，金额也不大，只有几百万元。”汽车往回驶去。几分钟，郭阳接上了牛虎林。“一起去镜铁山矿区看看？”“啊，这会儿吗？”“有什么问题？”牛虎林说道：“时间太晚了，过去全是盘山路，路况不好，经常没信号，还至少得三四个小时。”“矿区在高海拔的山区，要穿过数个山洞和滚石区，很危险，老板你就没必要去了，项目也不大。”郭阳愣了愣，没想到这一茬。到公司后，他又看了看镜铁山矿区生态治理的招投标资料。顺便也看到了这些年工程部的项目记录。矿区高悬在海拔三千九百米之上，周围都是崇山峻岭，结冻期长达七个月，距离‘七一冰川’只有二十多公里。“在这种地方，进行矿区生态修复，条件有点过于艰苦了。”牛虎林笑道：“我去看过，除了陡峭一点，其它的和天祝，以及甘南那边差不多。”苜禾工程部这几年一直跟着导师翁立新在活动，很多项目都是导师介绍的。但其实金额都不大，抹去投入成本基本上也没怎么赚钱。郭阳问道：“虎林，你这些年做了多少项目了？”“十好几个了吧，大多数时候都在甘南草原，此外，天祝、柴达木、黄土高原，也做了几个项目。”“基本上都是高海拔的高寒地区，白天爬陡坡下沟砍，晚上论技术方案，早就习惯了。”“做得最多的还是草原，公司的冰狼草等草种很好用。”牛虎林一边回忆，一边笑道：“矿山修复虽然是第一次做，但看了现场后，无非就是边坡灾害治理、边坡喷播花草。”郭阳翻阅着项目记录。甘南草原鼠兔消灭、草原恢复；天祝草原毒杂草清理；柴达木防护林种植；黄土高坡退耕还草……历经几载春秋积淀与磨砺，工程部的年轻人活跃在高寒草原上，只为海拔最高草原上那一抹绿。冰狼草、紫箭豌豆等等成功让一片片荒芜之地焕发出新的生机。种子商店自然能量这几年能增长这么快，想必和此也不无关系。项目地点的环境都很艰辛，但也正是这种经历，让牛虎林等人跟着导师掌握了不少技术经验。高原高寒创面生态修复技术研究、高寒区域高陡边坡植被恢复、高原高寒生态修复乡土植物选育研究……这些项目实施过程中积累的技术成果、技术经验都将成为本次矿山修复的重要支撑。投标书上，针对镜铁山铁矿，工程部也是从仿冻土特征喷播结构、土壤微生物活化、根菌土循环改良、高寒疏灌草地植物配置、高寒特色乡土植物预培、高寒植物多样性恢复等入手，形成全技术流程实施方案。红麻、冰狼草、紫箭豌豆也在植物的备选项中。郭阳放下心来。讨赖河水从镜铁山旁穿梭而过，红麻可以涵养水源，减少不必要的损耗。生态防护也能减少氨氮的排放。为了保护讨赖河水，他还真是煞费苦心。不过，只要能让嘉禾总部高忱无忧，又能不断带来自然能量，这都是值得的。看了完整的方案，郭阳对镜铁山矿区生态修复不再有疑虑。“敦煌西湖那边联系好了吗？”“嗯，和管理局的王书记联系上了，保护区在二墩村建起了第一个保护站。”“车呢？”“准备了三辆。”“不够。”郭阳想了想，说道：“准备7~8辆车吧，除了苜禾的，安保部，以及天禾科学院那边也要派人去。”牛虎林神色惊讶，七八辆车，那岂不是要去二三十号人。二墩村的芦草林保护站总共也才十几个人。如此大张旗鼓，说明西湖湿地在老板心目中的地位很高，看来未来几年奋斗的地方有了。西湖湿地，那又是一个自然环境十分荒凉的地方。――各地的旱情依旧，这天下午，鲁省泉城的天空却突然黑了下来。五点半，暴雨倾盆而至，不到半个小时，水漫过马路，上了人行道。六点零五分，大水又上了两个台阶，路边的自行车倒地，被大水冲跑，有汽车也被冲走了。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造成市区低洼地区严重积水，交通瘫痪，房屋倒塌……作为农业大省，鲁省是嘉禾在华北的重点布局区域。暴雨当时，有不少嘉禾的员工正在泉城市区，亲历了降雨全过程。在救与被救的过程中，丰凯的无人机发挥出了重大作用。发现被困人员，挽救险情。一路公交车抛锚在涵洞下，无数人在水面上搭建云梯和人梯。一辆面包车掉入山水沟，新郎将未婚妻高高托起……当暴雨渐渐散去，一个个碎片化的影像汇聚在一起，有悲伤，有遗憾，有庆幸。第二天，当郭阳醒来时，就已经是铺天盖地的新闻。“泉城的农资超市分散中心被淹了，损失惨重；有几个员工参与救援，受了点轻伤，无人机损毁了几架。”“无人机也协助消防参与了救援，效果很好，后续可能会有表彰。”“农田也有不少被淹的，现在还在搜集情况，可惜了，眼看玉米就要收获了。”袁文武向郭阳介绍着情况，鲁省玉米收获时间一般是八月末到十月初。这场暴雨时间卡得太死。“积极参与后续的救援与重建工作吧！”郭阳已经习惯了，干旱与暴雨轮番而来，哪有那么多的风调雨顺。这次暴雨虽然集中在市区，但农业的受损同样严重。只能收拾好心情，从头再来。如今的嘉禾，或者说德农农资超市都承受得住这种程度的损失。洗漱完，郭阳来到公司食堂吃了早饭，随后又开始处理工作。“竞拍住宅用地？”一份文件引起了郭阳注意。只可惜位置不太‘好’，在酒泉东边，不符合郭阳的想法，也就没批。已经有一处员工住房在修建，位于城西，后续的选址郭阳也更倾向于酒泉城西，或者嘉峪关城东。这样更靠近嘉禾总部，方便通勤。同时，戈壁花园、沿河公园及河道整治工程的实施，也极大的改善了周边的水环境。这边的住宅区环境与品质都明显更好。其它还有几个城市的住宅用地资料，不过还没到签审这一步。简单的浏览了下，就放在了一边。丰凯在疆省考察的阶段性汇报也发了回来。乌市和石河子。这是疆省农机制造力量比较强的两个地区。乌市地区以青饲料和玉米收获机械、大中型拖拉机为主石河子则是采棉机、节水灌溉设备、种子加工机械、各类耕整机械如果以丰凯的眼光来看，整个疆省的农机工业都不咋的。目前销售额在5000万元以上的企业只有两家：疆省机械研究院，石河子贵航。对于丰凯的考察访问，几个地市都拿出了招商引资的热情。不过蒲飞等人却不是很满意。最为钟意的乌市，引进了一拖、雷沃、白俄罗斯明斯克等企业后，给丰凯开出了类似的政策条件，与预期有落差。石河子有贵航，是目前国内唯一生产自走式采棉机的企业。不过核心部件需要进口，其它零部件都是贵航自己生产，供应链协同很差，年生产能力只有几十台。有一定基础的石河子也可以作为备选。但还需要继续考察。阿克苏是疆省剩下的农机工业较强的地区，是丰凯接下来的重点目标。此外，乌苏、喀什等地也会去碰碰运气。郭阳思考片刻，疆省投资环境最好的城市无疑是乌市，但也不是非它不可。疆省棉花布局的形成依赖于荒漠绿洲，主要有四大棉区。其中塔里木盆地和西北沿边棉区的棉花产量尤为重要。从地缘位置来看，除了采棉机制造总厂，建分厂也是必要的。多考察几个点也是好的。他的目光落在塔里木盆地西缘喀什的泽普，那里也有嘉禾的50万亩盐碱大豆基地。与东缘的罗钾遥遥相望。忙碌的时间一晃而过。……下午六点左右。丁磊穿着牛仔裤，头戴棒球帽，脖子上还挂着摄影机，出现在嘉峪关机场。汪浔芳紧随其后。另外，还有几名随行而来的养猪考察团队。“终于到了啊！”“如果不是太远，真想自驾一路开过来玩。”丁磊喜欢旅游，曾经多次自驾云南，这次来到西北，感觉空气都充满了狂躁的气息。“郭总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汪浔芳说道。“也对。”丁磊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随后视线往前一扫，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拉着妻子往前走去。其余人也跟上“嘿，郭总，你这比一个月前更黑了。”郭阳忍住想刀人的冲动，气道：“没办法，大西北的天不养闲人。”“哈哈哈。”丁磊笑了笑，随后又介绍起了身旁的人。“我老婆汪浔芳，还有我的养猪团队。”“这就是郭总，嘉禾的老板。”汪浔芳打量了下来人，个子高高的，身形很好，能看出来有长期锻炼，反观丁磊已经有些发福了。噢，也确实有点黑。应该是黑过头了，走出去，你就说他是工地上搬砖的工人，也有不少人会相信。汪浔芳笑道：“好，郭总，听老丁念叨你好久，这次就麻烦你了。”“和我就别客气。”丁磊给了个上道的眼神。“走，先带你们去酒店。”“晚上有什么安排？”“戈壁上烧烤，花海里露营。”郭阳看了看他脖子上的相机，“专业的？”“还行，有点兴趣。”丁磊好奇的问道：“戈壁上还能有花海吗？”“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把相机带上吧，这些天有你拍的了。”“嗯？”“要休息会儿不？”“你都这样说了，还休息个啥呀？今儿要不醉不归！”…丁磊和汪浔芳带着团队出发前往戈壁上时，已近日落，刚好今天的晚霞也很给面子。霞光满天，透过窗户，映在人的脸上，仿佛增添了一层光彩。“媳妇，你真美！”汪浔芳笑着白了丁磊一眼。副驾驶的郭阳目不斜视，仿佛要把日落看出花来，心里却一阵腻歪。“媳妇，等会多给你拍几张美照？”“媳妇儿，喝点水……”明明很短的路程，却给郭阳造成了深深的伤害。想让丁磊别太过分，仔细一想，和丁磊搭话恐怕是给自己找麻烦。你别说，今天的落日确实挺好看的。后排，丁磊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汪浔芳却听懂了意思。“呐，又破防了。”当两人还在交头接耳时，一辆辆汽车陡然驶出了城市，眼前的景色豁然变化。汪浔芳着迷似的盯着窗外。“咋了，媳妇？”“你转过头看。”丁磊回过身看去，也被眼前的景象所惊讶住。广袤的沙棘向阳而生，绮丽的花田连绵不绝，馥郁的香气沁人心脾。蓝天下、微风中、阳光里、田野间……瀚海红麻争相怒放，粉红色的花海随风起伏。随意一瞥，便能感受她的浓烈。前后的车辆上也相继爆发出了欢呼声。“郭总，这就是你说的戈壁花海？”“嗯啊。”郭阳昂起了头。丁磊感觉郭总此刻得意的像小公鸡。透过花草丛中，还能看到戈壁独有的碎石，丁磊问道：“在戈壁上种出来的花海？”“这不是如你所见吗？”丁磊犹自不可置信，而汪浔芳的目光则紧紧追寻在祁连山下的这片戈壁花海上。汽车沿着戈壁上的碎石道路继续驶向花海腹地。一片新奇而又高大的建筑群就这么闯入了丁磊的视线，建筑置身于花海绿洲中间。“那又是哪里？”丁磊手指着问道。汪浔芳也跟着看了过去。建筑群的面积很大，一边是传统的现代办公楼，另一座就有些独特了，一时很难找得到形容词。就像是一座大山？“感觉怪怪的。”“那是嘉禾的新总部，怪怪的那栋建筑，只因在屋顶设计了有机农场。”郭阳也看了过去，这些天屋顶上预留的‘田块’上已经铺了不少土。但从下往上看，依然不清晰。郭阳解说道：“把它想象成一个梯田，如果从高空俯瞰，它就是一个嘉禾的‘禾’字。”“这是一个层叠层屋顶农场。”有了郭阳的描述，两人回过味来，细细看去，还真有点像。蜿蜒曲折的小径就像是田埂，梯田如阶梯般盘旋而上，层层叠加。如果梯田里全部种上花菜果蔬，再看一看周边的花海。两人一时沉默，心里的震惊难以用言语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