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跪在祠堂青石板上,手指死死抠住香炉边缘。
寒气从砖缝里钻出来,顺着膝盖往上爬。他右臂缠着一条褪色布条,指节发白,额角青筋跳动。这香炉是陆家祖传之物,三尺高,青铜铸,重得离谱。对他这种天生灵根残缺的人来说,搬一次就跟抽筋扒皮没两样。
日头快沉了。
再晚半刻,管事就要来查堂。没扫完?禁闭三日,饿饭两天。上个月他就是因为擦供桌慢了半拍,被关在柴房里啃了七天霉饼。
“就快了……”他咬牙,拖着香炉往供桌中央挪。每挪一寸,经脉就像被烧红的铁丝绞着抽。冷汗顺着鬓角滑下,在灰袍上洇出一片深色。
他用袖角狠狠擦炉身铜锈,指腹突然一滞。
炉底有道刻痕。
断裂的剑形,边缘泛着暗红微光,像干涸的血渍。他心头莫名一跳,指尖刚触上去,那光便一闪而灭,仿佛从未存在。
他愣了愣,甩甩手,当是眼花。
可就在那一瞬,天黑了。
不是日落,是整片苍穹被撕开。云州上空炸出一道漆黑裂口,狂风如兽吼般扑来,卷起祠堂外百年古树,连根拔起。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像是千万具尸体在烈日下暴晒十日。
蚀灵风暴。
陆渊听老杂役说过,那是天地法则失控时才会出现的灾劫,所过之处,生灵尽化枯骨。
他猛地抬头,屋梁发出不堪重负的**。瓦片一块块炸开,露出外面翻滚的墨色天幕。风压如山,祠堂大门被无形之力死死吸住,纹丝不动。
“操!”他低骂一声,扑向窗户。
香炉还在供桌上。他来不及多想,抄起来就砸。
“哐——!”
窗棂碎裂,黑风趁隙灌入。刹那间,整座祠堂像被巨手攥住,墙壁扭曲,牌位崩飞。他被气流掀翻,重重撞在供桌角上,一口血喷在祖先牌位上。
腥味在嘴里炸开。
他挣扎着爬起,喉咙火辣辣地疼。再看窗外,风暴已成漩涡,中心垂下一道漆黑风柱,正缓缓扫向陆家宅院。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没替爹讨回公道。
他还没让那些抽走父亲灵根的畜生,跪着把命还回来!
陆渊猛地撞向大门。
“轰!”
门开了。
不是他撞开的,是风暴自己松了力。那一瞬,黑风如活物般缠上他脚踝,猛地一扯——
他飞了出去。
身体在半空翻滚,五感错乱。风里有东西,不是空气,是无数细小的黑色丝线,钻进鼻孔、耳朵、皮肤,顺着经脉往里爬。所过之处,血肉发黑,骨骼发出脆响。
他开始咳血。
一口接一口,喷在风里,瞬间被卷成血雾。
意识在溃散。
眼前浮现出七岁那年的画面:父亲跪在演武场中央,七位长老围成一圈,手中法印翻飞。一道银光从父亲脊背抽出,那是他的灵根。父亲没喊,只是嘴角溢血,眼睛死死盯着他。
“渊儿……活下去……”
“别怕……”
“爹……”陆渊在风中嘶吼,声音却被撕碎。
他快死了。
可就在这时,识海深处,一道微光亮起。
一柄残破的青铜剑,静静悬浮。
剑身布满裂痕,刃口崩缺,通体染血,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挖出来的。它不动,不语,却在他意识即将熄灭的刹那,轻轻一震。
嗡——
涌入体内的黑色丝线骤然停滞。
那剑仿佛活了,剑脊微颤,竟将那些侵蚀他经脉的吞噬法则,一缕缕吸了进去。
陆渊浑身一震。
痛,但不再是那种被凌迟的痛。而是像有滚烫的铁水注入骨髓,烧得他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却又在尖叫中重塑。
他看见了。
在识海中,那柄残剑的脊背上,血纹流转,短暂拼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