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冰砂,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剐蹭着林烬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剧痛穿透麻木,刺入骨髓。粘稠的血液混杂着汗水和雪沫,从他右额角那道深可见骨的豁口淌下,冻成暗红的冰壳,死死糊住了他半只眼睛。每一次吸气,冰冷的空气都像带着倒刺的铁丝,狠狠刮擦着肺腑,扯动左肋下撕裂般的剧痛——半截乌黑的断枪头还埋在那里,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新的温热,浸透那件褴褛不堪的囚衣,瞬间被严寒冻结成沉重、坚硬的壳。
三天。整整三天三夜。像一头被撕碎了内脏、仍在垂死挣扎的野兽,他从凛冬堡那座血肉磨坊般的地牢爬出,拖着沉重的锁链和更沉重的伤,在无边无际的暴风雪中亡命奔逃。身后,浓重的血腥味拖拽着他,如同甩不掉的厄运标记,被新雪一层层掩埋,却总在下一刻被猎犬般的追兵重新嗅到。
三天前,他叫林烬,林家众多旁支子弟中,一个卑微到尘埃里、却勉强能喘气的名字。而现在,他是一个“龙孽”——九域大陆沾着即死的禁忌污名!这烙印,是他那位金玉其外的好堂兄林琅,双手捧着献给主家少爷的投名状。一纸“私通龙孽,藏匿龙纹秘法”的诬告,便是勒紧他脖颈、直坠深渊的绞索。龙孽?那是比瘟疫更令人避之不及的诅咒!一旦沾身,不死不休!
身后塌陷的地牢已成为血腥的乱葬岗,他从尸堆血泊中抠着碎石爬出。凛冬堡黑甲卫冰冷的号角与铁甲铿锵声,如同索命的丧钟,步步紧逼。一路追猎,将他这头猎物最终逼到了这连腐鬣狗都绕行的绝地——葬龙渊!
前方,大地在这里撕裂开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伤口,横亘在死寂的冰原之上,如同苍古巨神劈落的绝望斧痕。寒风如刀,疯狂灌入那深不见底的渊薮,发出低沉呜咽的回响,像是沉埋了万载的亡魂在谷底哀嚎。传说,这里是大半个龙族在“烬渊灾变”中陨落的坟场,千年积郁的龙怨尸气化作无形的毒瘴,侵蚀万物生机,寸草不生,死寂得令人窒息。
最后的气力连同体温一起,似乎都被这片诅咒之地吞噬了。骨髓深处结满了坚冰。然而,在那片几乎被冻僵的心房深处,一点微弱、却异常执拗的灼热,仍在微弱搏动。古怪,难言。如同冰冷的死灰堆里,一丁点濒临熄灭的苍白火星,固执地颤抖着,不肯彻底沉沦黑暗。
“追!血印子还软着!这龙崽子就在前面!”一个粗粝得如同钝锉打磨生铁的声音,撕裂风雪的呼号,狠狠砸来。
赵虎!
林烬眼前闪过那张被冻霜糊了半边的暴虐面孔,还有那只踏在他脸上、碾碎了他两根指骨的冰冷铁靴!是那个亲手将他像死狗拖回牢狱的黑甲卫小旗官!
咔嚓!咔嚓!沉重的脚步踏碎坚冰,带着甲片特有的、催命的铿锵撞击声,如同死神沉重的呼吸,骤然逼近!
冰寒的绝望瞬间冻结四肢百骸!林烬猛地将干裂的下唇咬得血肉模糊,浓郁的铁锈味在口中炸开。残破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遵循着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如同一头感知到致命陷阱的困兽,不顾一切地朝身侧一道仅容瘦子侧身挤入的狭窄岩缝猛扑进去!
噗!
身体狠狠撞进狭窄黑暗的空间,后背结结实实砸在嶙峋粗粝的岩石上,崩裂的旧伤带来一阵钻心的痛。冰碴雪粒簌簌落下。但这被冰冷石壁紧紧挤压的逼仄黑暗,竟带来一丝扭曲的安全感,暂时盖过了那令人心悸的铁蹄声。
追兵到了!就在岩缝外!沉重的脚步停在咫尺之地!
心脏在干瘪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撞击都牵扯着肋下的断枪,带来窒息般的剧痛。耳膜死死贴紧冰冷粗糙的石壁,捕捉着缝隙外如同风箱般粗重压抑的喘息。一只手,却本能地、死死地按在胸前衣物内层——护住的不是伤口,而是那个紧贴皮肉的、冰冷刺骨的、从地狱夹缝中带出的唯一异物。
一颗拳头大小,布满粗劣扭曲锈蚀纹路的铁疙瘩!
那是地牢塌陷的瞬间,从裂开的墙壁夹层里滚出来的。沉甸甸的冰冷,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那一刻,赵虎的铁靴正碾着他的脸,冰冷的枪尖对着他的眼球。千钧一发!当这冰凉的铁块贴上他血污皮肤的刹那,赵虎脚下陡然一滑!就是那万分之一的失衡,让他挣出了一线生机!
它是带来灾厄的邪物?还是……一线生机?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