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整座城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在路上,她听说,马匪在占了黑水堡城后,屠了城。
满城的鲜血,在地上和墙上画出了一个个奇怪的纹路,哪怕已经过去有些时日,血早已干涸,也似乎还能够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让人毛骨悚然。
走在这个她从小长大的黑水堡城,她感觉到的是一种浑身刺骨的冷,仿若每走一步,力气也会跟着一点一点的流逝。
她沿着那条干涸的血路回了家。
归娘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呢喃自语道:“爹,娘。”
她一路走来,没有看到尸体,唯独家里,还是和他们逃走的时候一模一样,爹爹娘亲已经腐烂成白骨的尸体倒在暗道口,他们俩用后背堵着暗道,不让人发现,也死在了这里。
她拉着他们白骨的手,和他们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当时明明是春季,她却冻到不行,就连置身在冰天雪地中,也没有这样的冷过。
那是一种刺入骨髓的冷,像是有一把冰刀,在慢吞吞地切割着她的血肉和魂魄。
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外头响起了陌生的脚步声,她本能地躲了起来,就躲在了爹娘身后的那个暗道里。也是那一天,她听到了,让她终身难以忘记的事。
献祭。
改命。
黑水堡满城人命。
殷家上下一百余口,全是祭品。
她还听到他们说,她是阵眼。
那个人的声音,她认得,是弟弟带回来的游击将军。
那个下令屠杀殷家满门的游击将军。
他是来这里找她的画像的,还带走了那副爹爹曾亲手为她画的画像。
等他们走后,她用火烧了自己的半边脸。
归娘子仰面倒在美人榻上,泪水浸湿了她的脸颊。
她从怀里摸出了半块玉佩,紧紧地捏在了手心。
归娘子动了动唇角,眼底是浓重的恨意:“我终于找到你了!
恰在这时,有人在外头敲响了门。
“归娘。你在吗?”
归娘子拿掌心抚去颊边的泪,若无其事地答应道:“我在。”
指尖勾起面纱,戴好后,她从美人榻上起来,若无其事地去开了门。外头站着的是听怜,她住在和她相邻的厢房,笑盈盈地说道:“张婆子过来叫我们去一趟前头。”
“怎么了?”
“好像是官府来登记伎子。”听怜也是莫名,“不会是官府的教坊司缺人吧?”
听怜眉眼极艳,嗓音娇柔:“教坊司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像我们如今这般爱上哪儿唱,就上哪儿唱,才是最好过的。”
她拿出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和一个指节大小的小瓷瓶。
摇晃了一下小瓷瓶后,把里头的药倒在帕子上。
“诺。”听怜递上帕子,娇声道,“捂着眼睛,一会儿就不红了。”
她没问她为什么哭。
“去的晚了,惹了官兵着恼就不好了。”
归娘子捂着帕子,她拉着她走,在前头为她引路。
走过还有些狼藉的小花园,官兵在天熹楼的正堂等着。
归娘子放下帕子,双眸已经没有一点血丝和哭过的痕迹。
“飞鱼服。”听怜小小声地她耳边道,“是锦衣卫?!”
她娇柔的嗓音中含着些许轻颤:“……怎么把锦衣卫也招来了,坐在条案前的那个,好像是内监。”
第152章
归娘子也在看。
她第一反应是晋王派来的。
但转念一想, 若只是为了她,不需要如此大的阵仗。
堂堂王爷,要抓她, 易如反掌。
在天熹楼唱曲的伎子有二三十人,陆陆续续地全都来了, 站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正堂里候着, 茫然四顾,连胭脂也盖不去她们面上的惶惶。
听怜紧张地捏着帕子,她听说,锦衣卫都是捉拿凶神恶煞的犯人的,为什么会来盘问她们这些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