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眨眼数年。
草长莺飞的三月天,正是南方雨水充沛的时节。
巍峨的长青山脉绵延数万里,以蛇形贯穿大夏南北,古老的岩石与细雨交融,回荡着数千万年前的歌谣,泠泠作响。
风止春雨疏,花叶又抬头。
如潮般的灰蒙细雨渐渐收敛起身形,原本俯身的嫩芽终于得以起身喘息。
空气中混杂着湿润泥土的芳香与雏鸟的叽喳声,令人心旷神怡。
秋辞镜抬头望向那葱郁树梢间的大小鸟巢,小嘴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出来的有些时候了,采两株禳黄草就回去吧。”
他利落地起身,抖开蓑衣上的水珠,目光已投向林间北侧那道被藤萝遮蔽的山崖。
那是青崖下的湿洼地带,常年积水,地面湿滑,是’禳黄草‘最常生长的所在。
此草性寒入骨,雨后三日采之,方能药效充盈,如今正逢其时。
秋辞镜蹲下身,从背篓中取出一双粗布缝制的手套,娴熟地戴上,动作一气呵成。
他虽年幼,但进山采药已有三年,知道许多草药皆有倒刺与毒性,不可轻视。
走入湿洼时,光线变暗,头顶皆是垂落藤蔓与厚重枝叶。
脚下泥泞松软,水声潺潺,石缝中果然探出几株黄中泛青的锯齿小草,根茎之处隐有木纹浮动。
“果然是上年生的老根。”
秋辞镜眼中闪过喜意,提起手中小刀,弯腰凑近。
但就在他割下第一株的瞬间,草叶边缘那道锋锐的锯齿突然弹出一缕寒芒,在手套上留下一道浅浅划痕。
“这么锋利?”
他微怔,随即取出备用的骨钳,小心固定草身,这才将第二株顺利采下,放入药囊中。
正欲起身离去时,忽感手背一热——不知何时,他左手在搬动石片时竟被一道尖锐石茬划破,鲜血顺指滴落,在泥地中晕开。
滴。
滴。
第三滴落下时,一股冷意便从林中某处浮现。
秋辞镜面色一变,缓缓转身,只见那石隙阴影中,一对墨绿瞳孔悄然睁开。下一刻,一道妖异黑影如离弦之箭般从灌木后暴掠而出!
那是一条青斑巨蟒,长约三丈,蛇鳞如铁,吐信如刃,赫然朝他扑杀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翻滚,堪堪避开一击,手脚并用转身便逃。
“怎么会——只是血味,竟引来这等凶物?”
然而更令他心惊的是,那巨蟒非但未停,反而一路碾碎藤木,沿他方才所逃方向穷追不舍。
哪怕他钻入灌木、跃上高枝,那蛇身依旧死死追缠,不给半点喘息之机!
秋辞镜眼神凝重,意识到这并非寻常灵兽的猎食本能,而更像是一种——执念。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林中左突右闪,同时观察地形。
最终,当他冲入一片水潭边的山崖时,目光骤然一亮,记起曾在此设过一陷阱尚未使用!
他抄起身旁几枚落石,一边后退一边引蛇靠近,当巨蟒张口欲吞的刹那,他猛地跃起,转身抛石!
轰隆!
松动的石堆应声崩裂,那条青斑巨蟒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重重压住下半身。
它嘶吼挣扎,秋辞镜趁机跃至其头颅上方,一刀刺入其双目之间!
血花四溅。
天地归于寂静,只余他气喘如牛地瘫坐在湿地中,望着那庞然身影逐渐失去生机,良久不语。
许久,他才挣扎着起身,将蛇牙与胆囊取下,收好,又不忘折回去将那两株禳黄草稳稳抱在怀中。
“娘说,能带回来的才叫猎物。”
他轻声呢喃,脚步一瘸一拐,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笃定。
回程的路上,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他穿过林间溪口时,忽听见一阵细弱的呜咽。
循声而去,见一棵倾倒的枯树下,一只满身泥泞的小狗蜷缩着躺在那里,通身湿透,尾巴微微颤抖。
秋辞镜蹲下身,望着那双浑浊却倔强的眼珠,半晌后伸出手。
“……走吧,我也不是没地方给你睡。”
他怀中多了一只小狗,脚下泥泞依旧,但天色,似乎明朗了些许。
黄昏的余晖洒落山林,洇染出一片温柔金光。秋辞镜抱着小狗穿过灌木,回到了营地,肩上还背着那条足有三丈长的青鳞巨蟒。
这里并非江陵北郊的那个临时营地,而是这晚林猎团真正的“总堂”。
营地依山而建,三面环林,一侧靠着断崖,视野开阔,便于防御与远眺。
中央是一座用粗木与兽骨搭起的高脚棚屋,队长便在其中办公、处理事务。
棚屋前设有火塘,火塘周围支起三口大锅,堆着干柴、陶罐与炊具。
再往外,是篝火区与夜间休息的兽皮帐篷。
帐篷呈半月形围成一个弧,每人有固定位置,秋辞镜的帐篷在东侧靠山的一隅,静谧而僻静。
营地外围竖起了用裂齿兽骨与竹篱编织的围栏,并设有三处警戒哨。
他的脚步刚一踏入营地,便有几道熟悉的声音迎上来。
“哎呀,小镜子回来了,这……这是巨蟒?!”
“乖乖,真是巨蟒!”一名壮汉快步迎上来,瞪大了眼,“我这几年进山,头一回见这种青鳞的!你小子哪儿抓来的?”
“小镜子你怀里的……是小狗?你真是会捡。”
说话的是晚林猎团的几位队员。
陈通,身形瘦高,嘴角有颗黑痣,是团里的猎弓手,爱开玩笑,总喊秋辞镜“小镜子”。
大雷,粗壮爽朗,团里的前锋,平日在营地里负责剥皮解骨。
此刻一手拎着裂齿兽腿骨,眼睛瞪得老大:“啧啧,这小狗长得跟你一个样。”
于巧巧,年纪长秋辞镜七岁,是个眼里有光的少女,在秋辞镜三岁时加入的成员。
此刻正帮忙绑缚猎物,看了眼小狗点了点头,也不多话。
秋辞镜没急着解释,只是将蛇身稳稳放在石案上。
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兽皮包裹的小袋子,轻轻放开,露出里面那颗墨绿中泛着微光的胆囊。
胆囊一出,空气中便弥漫出一丝辛辣又隐晦的腥气,夹杂着妖气未散的残余威压,逼得几个猎人下意识退后一步。
一名身披褐袍、眉眼温和的中年女子走近,这是晚林猎团的团长,也是他的养母——林婉娘。虽非亲生,却始终以慈母之心待他。
“这是妖蛇的胆?”她手持短刃,神色沉稳地走近几步,蹲下身仔细查看那颗胆囊,又看了看蛇身的斑纹与头骨。
“该不会是那条传说中的裂岩青鳞蛇吧?”大雷咂舌,“它不是能吐毒气、开石缝的吗?你单独干掉的?”
“这小子,不声不响,竟把一头妖物给干了?!”
“果然是裂岩青鳞蛇,成龄十年以上。”她起身,目光落在秋辞镜身上,语气带着难掩的诧异与一丝赞许,“你是怎么杀的?”
秋辞镜略微顿了顿,将途中遭遇巨蟒、引入陷阱将其击杀的过程简要讲述。虽然言语平淡,但听在众人耳中,却不亚于一次胆大心细、生死一念的搏杀。
“没有中毒?你小子命真硬。”
副团长程远走过来,看了一眼那胆囊,眯起眼,“这玩意儿至少值五枚银灵币,若是交到坊市的炼体堂,还能换好几斤竹纹兽肉。”
记录员唐真手持木简记录,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等待林婉娘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