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去前面的殿室——看这僧人阻拦,恐怕真的有用。
离开前,她无?意间?又瞥了一眼水桶。
水面晃晃悠悠,照出逐渐西斜的太阳和近在咫尺的几层台阶,还有顺着台阶滚落下来的木盆以及从木盆里洒落出的最后一点水渍……
——不对?,不是水渍。
是血。
许多血洒在地上?,沿着台阶往下流,从木盆里流出来。
秦谨玉蓦地瞪大眼睛,变换着方位看看水桶,再看看台阶,确定水里的确映出了那盆被?倒出的水的真面目。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道:“拾明!那盆水有问题,是血!”
姜遗光刚好找着机会把?那僧人劈晕过去,闻言反问:“血?”
“是血!我?从水面里看就是血!”
拾明从厨房里运来的明明是水,怎么就变成了血?难不成这僧人做了什么?还是说……
姜遗光也下了台阶来,跟着往水桶里看。果不其然,他眼里看见的也是血。
如果山里、地下、井里的水都?是血……
这些水,或者说这些血能让他们看见另一面,却?不能看到自己的异样。
而现在,一桶水照出另一盆水的古怪,也是同?样的原因吗?
也不对?,如果秦谨玉从水面看到的是血,他看到的应该是水,为什么他也看见了血?
姜遗光干脆将两桶水摆到了一起,两桶水上?照出的都?是血。那僧人被?他打?晕了放在地面,他身上?沾湿了水,从水面里看过去就像他身上?沾了血似的。
秦谨玉犹疑道:“现在还要送进?去吗?要是这些都?是血……”
“是水还是血有什么关系?”拾明回应,“只要能让这些佛像看到自己的背面……”
秦谨玉想到了什么,打?个寒战。
水是从厨房里运来的,厨房里的水是从山里挑的。所以……厨房里的水、山里流淌的小溪……其实都?是血?那他们这些时日吃的斋饭、喝下的茶水、用来洗漱的……
“呕——”秦谨玉差点吐出来,满脸惊恐地看着水桶。
但这样他们早就该犯忌讳了,不是吗?
姜遗光从水面看见秦谨玉一脸恶心,也想起了这点。
他还想起自己见过的,被?他引得犯禁的那两个僧人浑身跟吹气似的鼓胀起来,而后被?其他人割破皮,喷涌出一大股血水的情形。
从水里,能看到水本来的面目……
那么……如果是血呢?从血水中,能看到什么?
“端进?去吧,看看水里有什么。”姜遗光说,“我?陪你一起进?去。”
地上?空水盆倒扣在一边,姜遗光拿起来重新?倒了一盆,又示意秦谨玉拎起一旁的水桶。
秦谨玉没奈何,只能跟上?。
两人一起迈入门?槛。
姜遗光忍住那股强烈的汹涌而来的心悸,一步步往前,他没有闭眼,也没有用布遮挡,踏进?两三步。
金身塑像极为高大,不必近前,这个位置已经?足够他看见菩萨威严的面庞。
也足够那张脸照到水里。
秦谨玉还不敢,哆哆嗦嗦把?桶提了来,原先被?姜遗光扯下用来遮挡的挂帘被?她拿了过来,罩在桶面上?。
“你看见什么了……”秦谨玉问,她没敢往拾明那头看。
姜遗光看着水面。
“是另一面佛像。”他道,“含笑,垂眸,它?也看着我?。”
现在,他也看到了笑面佛,他又触犯了一条规则。
他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秦谨玉这才鼓起勇气扯掉那块布,低头往水里看去。
“是……是我?们原来见过的佛像。”秦谨玉松了一口气。
果然,用水可以照到另一面,只是这样一来她又犯忌了。
拾明也犯忌了吧?
拾明盯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谨玉有点心惊胆战,转念心想,怒面的佛像闭着眼睛看不到对?方,就算带笑那面的佛像能看见也是无?用。
这该怎么办?还有,这只是观音殿,里面供奉的观音菩萨又不是佛祖,也没问题吗?
拾明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不好说话,急死了。
但没多久,背对?着她的拾明腾地起身,她就知道拾明也站起来了,忙问:“怎么了?”
姜遗光道:“随我?来。”
他刚才看见……水盆中水面缓缓颤动起来,那尊被?搅动的扭曲的面上?含笑观音像,缓缓眨了下眼睛。
这让他感觉十分危险。
姜遗光匆匆出门?,甚至还把?被?他丢在门?槛边的僧人也带上?了,左肩扛着人右手拎着水桶大步走得飞快,放在秦谨玉眼里十分别扭。她不得不追上?去,临走前回头看一眼大殿,那尊慈眉善目的菩萨正含笑看着她,她搓搓手臂,连忙扭头跟上?。
二人离去。
殿中水面颤动更加厉害,能听见哗哗响动的水声。
沉重大门?吱呀一声慢慢合拢,就像有人用力推开关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