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让自?己往下沉,拨开?水草,按记忆往镜子落下的方向去。
拨着拨着,手停了下来。
他?手里碰到?的,不再是水草,而是密密软软、又黑又长的人的长发?。长发?随水涌动,被他?轻轻拨开?,黑暗中,露出一张精致的美人面来。
那美人闭着眼也能见其绝色,玉白面庞浮红晕,唇角犹带笑。鱼虾从她?身侧过,穿行,漆黑长发和水草缠在了一起,飘飘摇摇。
是毓秀。
毓秀大半个身子都陷在水草中,露出鲜艳到仿若在黑暗中亮起的烈焰一般的红衫衣角,静静含笑。
就?好像……她?已经在那儿躺了很久一般。
姜遗光伸手碰了碰她颈侧,已经没?有了跳动。
她?死了,可又不像是溺死的。
换做旁人,少不得哀叹一句红颜薄命香消玉殒,又或者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姜遗光心中却毫无波动,瞄了一眼后,拔开?那堆水草和头发?,仔细去寻。
他?胸口?更闷了,又吐出小半口?气,口?里却还含着半口?气,留着浮上时用。
周遭水草都大略拨开?摸了一遍,若还没?有,便是有可能陷入了淤泥中。
应当不会,水草长得这样?高,又密,即便山海镜小些,也?不该直接落入淤泥中。
他?又寻了一通,如果再找不着,就?只能浮上水面,缓口?气再下来。
正当他?要离开?时,眼角却瞥见一抹金光。姜遗光侧头看去,见红衣女?腰边水草随水波流动,露出一点金光来。
他?又折返回去,拨开?不知是水草还是头发?的丛林,看见毓秀两手端正地摆放在腹上,她?的手中,正托着一面小小圆圆的铜镜。
亮得发?光。
姜遗光伸手,拿起了那面镜子。
不料,在他?收回手的刹那,静静躺倒在水底的红衣女?尸猛地睁开?眼,手亦暴起,抓在了姜遗光的腕上。
姜遗光和那双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对视上。
抓着他?腕的手绵软无骨,偏生又挣不脱、放不掉,比这初春刚化开?的水和水里的鱼更加冰冷。
但那女?尸除了抓着他?外,再没?做其他?事。
胸口?、喉咙,都火辣辣的疼,姜遗光用镜子照了照毓秀的脸,她?那双眼睛终是闭上,脸庞也?褪去了方才看见的精致红晕,变得苍白,带点儿肿胀。
直到?现在,她?看起来才终于像一个溺亡的女?子。
只是,她?的手依旧抓在姜遗光腕上。
姜遗光顾不得解开?了,山海镜塞进衣襟内暗袋中,双腿大开?用力一合蹬起,反手握着红衣女?的腕,往上游去。
黎三娘仍旧焦急地等在岸边。
方才跳水救人的十来人早就?回到?了岸边,有些对毓秀姑娘痴心一片的,望着水面痴痴地发?呆,还有些扯了头发?哭嚎。
毓秀姑娘非一般妓子,只以才闻名,为她?落泪之人,必也?是爱才的至情至性之人。
只是,到?底心不甘。眼见又有个人跳下去,明知没?什么希望,还是有人聚了过来,希冀地看着那一小片水面。
黎三娘听着他?们的话就?烦,目露凶光,她?在北方女?子中也?算生得高的,在南方更是不像江南女?子一般温婉,这会子抱了东西?坐在廊边,周身冰冷冷,叫不少人都不敢靠近,大气也?不敢出,私下议论?声也?小了些。
“出来了出来了!”
几个机灵的早就?借来了灯笼,几十个亮堂堂灯笼照着水面,将那一小片地照得亮如白昼。很快,他?们就?见到?了从水底浮上来的身影。
那浮上来的身影不止一个!岸边亦能见到?在水中漂荡的鲜红衣袖和漆黑长发?。
再然后,一颗头颅从水中哗啦冒出来。
是方才入水的小兄弟,他?怀里还带了个人,散发?,红衣,从水里抬起头来,又耷拉下去。
顿时,人群一阵哗然,在里层的忍不住激动叫嚷起来。
“毓秀姑娘救上来了!”
“那小兄弟真的把毓秀姑娘带上来了!”
这消息跟火燎原似的飞速传开?,原先捶地的、扯头发?的、大声哭嚎的都愣了,一听是真的,急急忙忙往里跑,誓要见到?毓秀姑娘最后一面。
黎三娘可不管什么毓秀不毓秀,她?见着善多平安出来,喜不自?胜。一翻身便站在了围廊边缘,伸手去拉他?。
还有几个书生也?跟着翻过去,你拉我拽,把几乎脱力的姜遗光拉上了岸,而后你一言我一语夸赞起来,称这小兄弟智勇过人。还有人安慰他?毓秀姑娘在天?之灵必会感念他?的恩情,来世衔环相?报云云。
至于毓秀姑娘,也?被他?们小心翼翼托到?了岸边长椅上。
有个书生不忍,解下了衣袍盖上去,拉过发?顶,以免叫她?走了也?不体面。
黎三娘给姜遗光披上衣服,又从其他?人那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