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里所有一切都让谢之屿心安。
刚刚跨上三楼的每一层阶梯上他都在想,家里亮着的灯会不会是他看错?语音里说的绿豆沙又会不会是他的虚妄?
或许虚妄会在打开这扇门的同时破碎。
迎接他的仍然是一间漆黑又空旷的屋子。
无灯,无人。
他被这种真实感席卷全身,心口惶惶然,以至于最后几层他三步并两步,甚至摔了一跤才跨上来。
好在屋子里灯是亮的。
他能看到斜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剩了一半水的玻璃杯。杯沿浅浅一个口红印,是她回家后不需要万事讲究留下的松弛。
谢之屿收紧手臂,以确认怀里的真实性。
“真的给我买糖水了?”
温凝将脸贴在他身上:“一碗糖水,我至于诓你?”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存在感强得贯穿她灵魂。
她安心闭了一会儿眼睛。
“谢之屿。”
“嗯。”
“没事,随便喊喊。”
绿豆沙因此在冰箱多等了二十分钟。
等到终于有人想起它来,它才得以重见天日。
温凝托着腮看他吃:“没坏吧?”
“没。”
“为什么心情不好?”他问。
那会儿心情的确不爽,不过她向来会调整,在去糖水店的路上就给自己顺得差不多了。这时再说显得自己格外矫情。温凝摇摇头:“现在没有不好。”
谢之屿抬眸,深望她数秒:“之前的不开心也可以说。”
她微怔,忽得在这句话里败下阵来。
托腮的手弹钢琴似的敲击脸庞,温凝笑了下:“我还挺不习惯的。”
“不习惯什么?”
她扬起尾音:“跟别人分享烦恼呀~”
谢之屿嘴角微抬:“安慰人的时候倒是很行。”
紧密又严实的蚌壳被他撬开一丝缝,柔软就这么艰涩地展露出来。温凝缓缓眨着眼睛,说:“其实我挺不明白,我表现那么好,为什么爸爸不喜欢我?就因为我是女孩子吗?”
谢之屿放下勺。
“你看,我拼尽了全力,什么事情都想做得最好,即便这样我到达的居然是同等条件下男生的起点。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搞笑吗?”
温凝打开话匣,“我和你说过没?每次过年我们要去爷爷家拜年。我爷爷住的四合院第二进是客房,第三进才是主人房。过年大家住在一起,因为我的关系,连带我爸妈都住第二进,另一个堂弟家却挨着爷爷奶奶的院子,住在西厢。每次那个时候温正杉就会阴着脸,明里暗里说爷爷从小只偏疼他,没想到临了被别人占到坑。”
说这些时温凝语速很快,好像一带而过就能让自己少难受一些。
她骨子里要强,其实压根受不住这些偏见。
毕竟性别并非人之可选。
如果是自己努力不够,那也就认了。
她深深吸气:“人就是很贱,告诉自己不在意偏偏就最在意。我刚知道温正杉外面可能有私生子的时候,心都不会跳了。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下我做到百分之两百优秀,也不会再被爱。”
“现在呢?”谢之屿终于开口。
“虽然还是挺在乎的。”她仰头,用手背遮住眼睛,“但是我已经学会说服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廉价的爱。人应该向上追求。不好的,让自己难受的,得学会抛弃。”
她感觉到手背上覆了另一只手。
粗糙的指腹蹭过她眼角湿润。
“借你吉言。”谢之屿说,“我们总有一天都会抛下那些早该舍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