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全蹲在院子里,手中的刨子一下一下地推着木板。
木屑纷纷扬扬地落下,在月光下像一场细雪。
自从载芳走后,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每天晚上,他都能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轻轻的,仿佛是载芳生前最爱穿的那双绣花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载芳......“他抬起头,望向院角的梨树。那是载芳最喜欢的地方,每到春天,她总爱坐在树下绣花。
来鸡静岭一直在做棺材,给周贵今做棺材,给麻爷做棺材,现在又要给再芳做棺材。
可尸体被刘闪偷走了,还做什么棺材?
她一定要有一具棺材,她回不回来都要给她做一具棺材。
郝全的脑海中早已经有了那具棺材的样子,就是要足够的宽,够两个人睡下。
载芳的尸体是被刘闪接走了,接过去干什么?什么都不管了,安心做你的棺材,这是在鸡静岭上做的最后一具棺材。
无论他怎么调整,棺材的板子总是合不拢。
明明尺寸都量好了,榫卯也对得严丝合缝,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这世界可能还没有供两人睡的棺材。
没有,从来没有。
鬼神不可能让你做出这样一具棺材来,郝全想。
月光忽然暗了下来。郝全抬起头,看见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院子里忽然刮起一阵阴风,梨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地上打着旋。
郝全站起身,走到柴房。
他翻出一叠黄纸,又找出浆糊和竹篾。
载芳走了,一去不回了,她不会回来了。
可无论如何,我还是要给她做个棺材,这是送给她最后的礼物。
既然木棺材合不拢,那就做一具纸棺材吧。
对,做一具纸棺材。
其实,古代打仗有纸甲,纸做的铠甲,穿在身上,披坚斩锐,所向无敌。古代也有人睡纸棺材,唐代有个将领叫张无价就睡在纸棺材里。
只有杀过人的人才有资格睡纸棺材。
黄载芳和我一起杀过人,她是有资格睡纸棺材的。
他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扎起竹篾。
竹篾在他手中弯折,渐渐显出棺材的形状。
他一层层糊上黄纸,又用朱砂在棺身上画上梨花。
天快亮的时候,纸棺材终于做好了。
“载芳......“他轻声说,“既然你选择了跟他走,那就去吧。这具纸棺材,就当是我最后送你一程。“
一阵风吹过,纸棺材轻轻晃动。
郝全看见棺材里飘出几片梨花瓣,在空中打着旋,渐渐消失在晨光中。
夜晚,载安一人来到池塘边,载安手里有一只蚕,蚕能放到水中吗?将它丢入水中它会不会像鱼一样游动,它不会,这时荷叶上的水珠被风吹动着,变成了蠕动的蚕,载安将蚕放在荷叶上,蚕的身体和那些水珠一起滚动着。
蚕不会啃食荷叶,这是它的家,它在这里看天看地,看云看水,它不会作茧,不会变蛹,它就是一只蚕,一个灵物,它将永远待在荷叶上。
月亮出来了,月亮像是一盏灯,月亮一出,小鸟就知道归林,青蛙欢快地鸣叫,月光把山水都照亮了。
载安想,姐姐曾在月下在菜地里浇菜,一瓢水泼撒出去,连亮亮的月光也浇入松松的土里,月光入土时发出奇异的响声,土地就像吃了冰棍一样的舒畅。
最先喝下这瓢水的是小虫子,它们翘首已久,就听滋滋地响声,小虫子立刻肚子鼓了起来。
这寂静的夜晚,小虫子们都想喝一口水,今夜菜地里的小虫子口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