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交代一番,让他领头带着数名随行高手,走在马帮之前。
从六合出城不到十里,才过一条杉木林。
前方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老实一点!”
冯四朝着一名精瘦汉子呵斥一声:“帮主,抓到一名‘贼人’。”
此时伪装成马帮,自然要称帮主。
“误会,误会!诸位朋友,小人确非贼寇。”
那人被众人盯着,吓得要死。
冯四冷笑一声:
“你在本帮四周踩盘子,不是贼人是什么?听说琅琊大贼泛滥,七大贼横行无忌,你多半就是那些大贼手下。”
“是不是?”
南阳帮随行的一位舵主六十余岁,叫做狄方思,也是最早跟随杨大龙头的那批人。
随行的高手中,属他功力最深。
此时扮做副帮主,驾马朝周奕靠了几步,对那人直接喝道:
“说,准备在哪动手?!”
见他还不说话,狄方思把刀抽了出来:“帮主,还是杀了吧。”
周奕毫不迟疑:“杀掉,我们返回六合避一避。”
“慢慢慢!”
那人朝地上跌坐,这狼狈样子,哪里看出是个会武功的。
“小人名叫金瑾,是涂江派门人!”
他自报家门,连连喊道:“这位帮主,我真是涂江派的,清流城楼守军也认识我,不信您可以去打听打听。”
“当真?”狄方思的老脸虽然严厉,却把刀收了。
“一问便知,一问便知啊!”
冯四道:“两位帮主,莫要相信。”
“那涂江派是大江联中一支,其下门人,怎会在官道上踩盘子。”
“嗯?!”狄方思二段拔刀,“你怎么解释?”
他老脸漆黑,杀意汹涌:“看着老夫的眼睛,回答我!”
金瑾咽了口口水,哪里敢瞒:“我见你们从六合城出来,以为是江淮军的人,所以查探一番,准备回去告诉清流守军。”
狄方思见他不像说假话,把刀一收。
周奕摆了摆手,冯四等人也从金瑾身边让开。
这时帮中几名汉子哈哈一笑。
操着中原口音道:“我们是从淮安来的,怎可能是什么江淮军,你在瞎说什么。”
金瑾听他们的口音非常地道。
不禁问:“你们是哪家马帮?”
“比阳马帮啊,淮安的卫太守也与我们相熟,上次永丰仓丢米,我们还帮卫太守的忙追杀大盗。”
狄方思道:“南阳那边的生意不好做,被飞马牧场的当阳马帮给占了。”
“所以,就朝南边跑一跑,看看有没有生意做。”
金瑾听罢,仔细打量了几人一眼。
若不是从中原来的,没法把事情说的这般清楚。
大江联情报互通,有些信息,与他知道的能对的上。
他拍了拍身上灰土,狼狈的样子去了七八分。
这时抱拳道:
“原来是淮安的朋友。”
“不知几位要做什么生意?”
周奕奇了:“金兄弟能代表涂江派说话?”
金瑾笑了笑:“金某在掌门面前算是熟人,不若与我一道去清流。”
狄方思则道:“你们若是和江淮军打起来,我们的羊皮也运不过来。”
“羊皮?!”
金瑾来了精神:“不知贵帮的羊皮是怎么弄到的?”
“自然是塞北的北马帮。”
周奕道:“那位北马帮许帮主欠我一笔厚金,故而一直能维系生意。若非飞马牧场势力大,我们也不必从桐柏沿淮水下来。”
“原来如此。”
金瑾热情许多:“清流这边不妨事的,他们再打,对我们也没影响。”
他又连续说起清流城中的情况,总算把这帮人稳住了。
金瑾坐上一驾拉货马车,与周奕一道朝滁州清流而去。
太阳快要落山时,总算看到城墙。
济江门的包铁木门上,铜钉反射着夕阳余晖。
一扫城头全是披甲守卒,几名个头高目力好的,正抬起一只手挡在额头上,四下瞭望,弓箭手随时待命。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一名块头高大的队正持刀走来,金瑾跳下马车,迎上去说话。
“原来是涂江派的朋友。”
那队正呵呵一笑:“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既然是远客,也要防止是江淮反贼假扮的。”
“金兄弟也知道,我们是得了官署命令,不敢随意办差。”
“城内几大家,也是这个意思。”
周奕朝那队正看了一眼,驾马而上。
冯四急忙跟来,朝怀里一掏,将一把银子塞在那队正手上。
周奕笑道:“请几位朋友喝酒。”
“本人对匡县令也仰慕得很,等与涂江派的朋友聊完生意,再带厚礼来拜访。”
那队长哈哈一笑,变了一张脸:“淮安的朋友,快请!”
“都给我让开!”
城门口上百名持枪守卒让开道路。
金瑾道了一声谢,又说了什么,便领着比阳马帮的人入了城。
这时他走到周奕身边,解释道:
“周帮主勿怪,这是官署的规矩,但凡首次进城的,都要一个见面钱。我已经与他们说过,下次比阳马帮的朋友入城,便来去自如了。”
“正常,各有各的规矩嘛。”
周奕很大度,朝冯四瞥了一眼。
冯四近前,小声道:“帮主,我塞给了清流官署一万金。”
周奕微微点头。
“金兄弟,那匡县令武功如何?”
“相当了得。”
金瑾道:“咱们清流是一方大县,匡县令的手段,足在滁州一地排入前五。”
“难怪清流城中的势力都支持他,而抗拒杜伏威。”
“周帮主有所不知,这匡肴并非胜在武功上,论武功他比不了杜伏威。但他颇有手段,知道怎么与城内各大势力打交道。”
金瑾打开了话茬子:“比如那滁水渡口,大多数生意都是田东派与我们涂江派在做。”
“如果杜伏威入城,以他强势的性格,我们就需要让出很多利益。城内其他势力也是这般看的,故而支持匡肴者众。”
见到周奕点头。
金瑾为了与他做成买卖,又透露一句:“此前我们得知杜伏威要攻清流,早做了准备。”
“一旦江淮军大部移动,扬子县的尉迟胜便会收到消息,反攻六合。”
“他若只是派小队人马,想占清流,那只能是痴人说梦。”
他点到即止,也给了周奕一颗定心丸。
清流城的生意,可以安心做。
周奕再没多少说话的兴致,开始观赏城内景色。
清流果然比六合大。
一路穿过古楼街、鲜鱼巷口、西桥长街,这时经过城中内河“小沙河”。
此河清冽,借着夕阳,可以看到水中游鱼。
暮色渐合,路上的行人瞬间少了一大半。
这一点,连六合城都比不上。
可想而知,晚上不安全,少有人敢走夜路。
街道灯火,比周奕预料中少很多。
“晚间多有贼匪吗?”
金瑾听了周奕的话,也不瞒着:“是的,现在也无人理会。”
“这些贼匪,与琅琊七大贼有关。这七个贼头来历不小,没人愿意得罪。此前城中有出头的,后来一家人被杀个干净,之后就没人敢管了。”
“竟有此事?那匡县令呢?”
金瑾嗤笑:“匡肴只喜欢女人的肚皮,哪会理这些事。”
“周帮主,到了!”
他说话间,快步朝一处门口挂着两盏大灯笼的府邸走去,却没有看到,后方的年轻人一张脸格外冰冷。
周奕耳力惊人,已听到里面推杯换盏的声音。
站在大门口两尊石狮子旁,仰头瞧见宽大的匾额写着“廉府”两个烫金大字。
“两位帮主,请!”
前方四人挑着灯笼,金瑾引周奕入府。
跟着周奕进来的一共有十五人,其余全留下来站在门口,看管马帮财货。
漠北的羊皮生意太诱人。
金瑾很重视,将周奕带到一处灯火恢弘的大厅,乃是涂江派廉掌门会客之所。
此时,竟还有两名客人。
三人正在喝酒,见到他们到来,全都投来视线。
站在三人身后的,还有八九人,也是同样动作。
金瑾定睛一看,竟是这两位。
当即收敛口风:“掌门,我来为您引荐一下,这位是淮安来的贵客。”
金瑾原本满脸笑容,正准备往下介绍。
忽然间,他瞧见主厅中的三位面色一变。
包括涂江派的廉掌门在内,目光齐齐朝自己身旁看来。
金瑾笑容一滞,往后一瞥。
原本跟在他后方的十几人,忽然脚步停顿,将往后的路径排排挡住。
这.这是要做什么?
要在涂江派驻地动手?
疯.疯了吗?!
那位年轻的周帮主,更是胆大到了极点,像是没把大厅中的人当一回事,径自朝灯火最恢弘的地方走去。
“周周帮主,你要做什么?!”
金瑾失声喊道。
可是,周帮主并未理会。
随着他移动,大厅中的三位掌门级高手,竟一时没有动作。
他们也没有搞清楚什么状况。
客座上的两人,疑惑的看向廉掌门。
仇家找上门来了?
涂江派的廉掌门看了自己的得力手下金瑾一眼,放下酒杯递话:
“廉某人眼拙,不知足下是哪里来的朋友?”
“哦,我是来与你们谈生意的。”
周奕还在往里进,站在三位高手身后的那一圈人中。
一名光头汉子皱眉低喝:
“小子,再往前一步,后果自负。”
他话罢拔出刀来!
因为白衣青年无视他的警告,已经往前三步。
这是田东派的拔刀秘法,拔刀之前积蓄的气势越强,出刀越快。
这时盛怒之下,真气灌入,一刀斩出幻影。
此刀一出,无人敢小觑。
然而那青年眼睛不眨一下,快刀近身一尺,左手袖影翻飞。
他的手看上去没有那么快,却恰好比光头的刀快。
光头这一刀,拼的就是快刀之势。
此刻,刀背却被两根手指拿住。
“咔”的一声。
像是掰断青竹传来脆响,光头灌入刀上的真气连同刀尖,一道崩断。
青年曲指一弹,打出破风声!
那刀尖在光头的刀面擦出火星,自他脖子旁带出一条血线,碰的打碎他身后一架花瓶。
哗啦啦瓷片散落,光头朝脖子上一抹。
望着手上的血,惊得说不出来话。
心脏剧烈跳动!
差一点,就没命了。
不,是对方留了他一条命。
还没想通对方是怎么破了自己的快刀之势,他就听到:
“把你的玩具收起来,滚到一边去。”
光头大汉听罢,心中怒火更盛,岂有此理!
作为田东派十二柄快刀高手中的第九把,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心中天人交战,在青年举目望来时。
他将断刀收入刀鞘中,滚到一边。
“你便是涂江派的廉掌门?”
“在下廉子骏。”
廉掌门看了田东派门人一眼,正准备再问,却被人抢先。
“方才出刀的该是田东派的人。”
周奕朝廉掌门身旁那名壮硕汉子问:“你便是田东派掌门?”
“不错。”
那汉子哼了一声,手搭着腰间长刀:“在下桑师翰,江湖朋友给个面子,唤我一声田东快刀。朋友看破刀势,本事眼力确实不小。”
“但若因此小看本派,那也过于狂妄。”
“哦?”
周奕道:“桑掌门的话挺有意思。”
“这么说,你的刀非常快喽?”
桑师翰露出自傲之色:“不止是清流,便是整个大江联十几派,桑某都是第一快刀。”
三人瞧见,白衣青年听了这话后微微一笑。
“正好,我的剑也很快。”
“是我的剑快,还是桑掌门的刀快?这一点暂时不知。”
“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桑掌门。”
“一旦我出剑,就要有人死。”
“方才你门下对我不敬,我没有杀他,算是我做客此地,给你们一个面子。”
“此时若我出剑,你的命,就要留在这里。”
“要不要试试看?”
桑师翰的脾气向来爆炸,但他不是傻瓜,他方才出声,只是想找回面子。
哪里想到,对方如此决绝,一点退路不给。
面对眼前突然冒出来的诡异青年,他实无取胜把握,此时身体微微颤抖,欲拔刀,又不敢。
他心中明了。
其实自己已经输了。
以田东派的拔刀秘法,若是无胆出刀,哪里会有绝强刀势?
此时出手,恐怕连七成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这家伙如此说话,分明是在短短时间看透了本派秘法!
桑师翰心惊愤怒之余,又有一点佩服。
但作为一派掌门,岂能露怯!
“出剑吧,看看今天谁死!”
桑师翰怒吼一声,把自己的气势提了上去。
“掌门!”
几位田东派高手已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出声制止。
这时,一只带着厚茧的手压在他的刀柄上。
“桑兄,稍安勿躁。”
右边客座上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蓄着短须,额头宽大,眼睛极为有神。
“在下清江派副掌门李涛年。”
周奕多看了他一眼:“你与无定风是什么关系?”
“向清流自然是我师兄。”
周奕道:“清江派以剑法闻名,李掌门要代替桑掌门露一手?”
“不。”
李涛年道:“朋友与我一般,今日来到涂江派都是做客的,做客之人不宜在主家动刀兵。”
“朋友年纪轻轻,却有一身让我也看不透的武功。”
“李某佩服得很。”
“在下有一手内功马马虎虎,想在朋友面前献丑。”
廉子骏与桑师翰恍然大悟,心叹李兄高明。
清江派的向掌门号称无定风,而师弟李涛年则叫无已风。
所谓无已,指的是没有休止之意,意思是他的内功连绵不绝,后劲极强。
一个青年高手,天赋纵然高,内功上也必然是最弱之项。
而李涛年专修内功,剑术不及师兄,内功却是整个大江联排行前三之人。
不清楚这人的剑法,贸然比斗殊为不智。
但恶客登门,不能丢了大江联的面子。
李涛年的想法,那是再正确也没有了。
“好,在下的内功也平平无奇。”
周奕微微举掌。
三位掌门人初时不查,忽然同时后退一步。
灯火辉煌的大厅内,没有风响,可所有的烛火突然朝一个方向摆动!
光头汉子脖子上的血,此时朝脖子两侧画圈,成了一道血环。
一股无匹威势,正以白衣青年为中心,朝四周迸发。
那金瑾已经吓傻了。
整个涂江派大厅忽明忽暗,灯火跳跃不休!
可是,却没有一盏油灯烛火熄灭。
更为诡异的是,处于气势中心的青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动。
这是这是什么样的精微掌控力!
三大掌门背后冒出冷汗。
武学宗师!
“李掌门,是我先出手,还是你先出手?”
李涛年没说话,看向了廉子骏。
廉子骏也不说话,默默瞪向金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