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兰德尔·梅林微微合眼,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开始改动那封已经写了长长的,许多段的邮件,就像自己当时控制着心跳将它们打上去时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那些向她表达思念的词语。
她走了,这里只剩下永恒的冬天,情况比她还没有来到这里的时候还要糟糕得多,而他每天都在庇护所居民们的非议中努力坚持着继续等待下去,想尽办法让这处晨曦庇护所能够坚持得更加久一些,救下更多的人……但他仍然做不到救下所有人。
在这样的时候,他或许不应该还因为这些有关于情爱的思绪而太过沉溺——他更应该庆幸在她还留在这里的时候,他暂时无法给她一个正式的婚礼,这至少让她不至于和他绑定得这样彻底,让她以前为这个世界做过的所有事情全都因他而被抹去。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天,他必须要与旧世界共同死去,成为新世界诞生的养料,永远都无法再见到她……
兰德尔·梅林微微抿唇,删去了所有表达思念的语句之后,又将目光投向邮件上那些碎碎念着庇护所日常情况和研究院现状的部分,一个字一句话地继续删掉那些不必要的转折词和感叹词,删到最后,却仍是觉得他们太过繁冗,会更多地浪费天鹅的力量。
一封邮件从几千字到一千字,再到减无可减的几百字。为了让字数变得更少,他将那些必要传达的重要消息简化成几个条目,并一同将收信人称和落款也省略了。
“可以了,发送吧。”他关掉邮箱界面,因为邮件发送而带来的力量消失让他脑中一晕,不得不在继续拿起另一份公文的时候合眼休息一会儿。
一阵喧闹声从门口传来,却是约瑟魔爵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里,随意挥了挥手,像是要阻挡某些烦人的事情。
“那群家伙还是没有走,一定要你给个说法,”少年模样的魔爵一边摇头一边忿忿不平地说道,“每个人想要在庇护所里活下去就必须工作,这不是在他们加入这里之前就已经签好的合约吗?”
哪怕是在十几层楼之外的破晓之花公寓,也隐约能听得到楼下那场声势浩大的抗议行动。
成千上万人围在那座大楼之下,不停抗议着他们被剥夺原有的特权,不得不和一群原本甚至不能入他们眼的平民们生活在一起,挤在狭小的屋子里,不得不每天工作获得食物和水。此时,吵闹的人群正被西德尼带领的护卫队阻隔,被那些曾经的既得利益者煽动的人们不停地冲上前去想要突破封锁,冲进破晓之花大楼去强迫“梅林暴君”改变主意,让他们的生活恢复以往的特权和养尊处优。
冲突很快升级,护卫队利用各种研究院以前留下的带电设备强行镇压了那些被煽动叛乱的人。顶层公寓上看不到人们的表情,但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那必然是惊恐中带着畏惧的。
那些居民们来到庇护所的时间还太短,对研究院的发电机和电流之类的设施缺乏认知,也习惯于固守自己原本的思维,不愿融入全新的灾难环境中学习新事物,只会强行要求整个庇护所的领导者让他们恢复原有的,不劳而获的,依赖于魔法不必工作的生活,并将那些具备着他们不理解特殊能力的护卫军,以及那个拥有庇护所和护卫军命令权的庇护所主人视为改变这一切,必须要被推翻的暴君。
却从来都不会有人想起,他们来到庇护所的初衷只是为了在这场灾变之中活下去,也不会有任何人提及这位被曾经的那些特权者描述为纵情享乐,只会强迫他人工作的“暴君”其实已经在其他人之前将自己的生活用度缩减到了极致,一直在依靠自己的力量,承受着两个世界金字塔尖的压迫,将自己除昏睡以外全部的时间都用于统筹整座庇护所,在尝试联络另一处世界寻求出路的同时尽可能多地拯救生命。
“他们确实会这样认为的,”兰德尔·梅林垂眸看向苦笑道,“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庇护所短时间内收下了太多外来居民,这速度比最初法瑞姆高原城和几处领地快了几百倍,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对来投奔的人进行筛选,只能按照庇护所的规矩强行安置。”
“可是,如果不是你坚持要留住庇护所,多救一些人,两处庇护所就会立刻被拆分,庇护所之外的人根本就一个都活不了,到时候没有你去安排他们,他们的生活只会比现在更乱……”约瑟魔爵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有些心里难受,“你这小子,真的不想向下面那群家伙解释一下我们的实际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