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要到凌晨的大兴基地第一次带妆彩排,因为各种原因戛然而止了。
导演组安排演员们乘坐大巴有序离场,志愿者、职业演员优先,战士们殿后。
张合平、路宽、张一谋三人站在角落里叙话,前者刚掏出烟来,又想起面前这二位一个不吸、一个戒掉了,又悻悻地塞回兜里。
他砸吧砸吧嘴,总觉得没有一根烟夹在手里吞云吐雾,慨然长叹的氛围会不大够:“同志们,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路老板没好气道:“领导还有指示没,没有我回家睡觉了,从大兴回去还得四十多分钟,到家都要一点了。”
张一谋手里摩挲着茶杯,看了眼青年导演欲言又止。
刘伊妃跟马文、林颖等人说完话走过来:“张院长,好久没见你了。”
张合平笑道:“被刘领导派去国际奥委会公干了,有段日子没去人艺了,院里一切都好吧?”
小刘失笑:“我一个小演员哪里知道好不好,但濮老师他们的业务总之抓得井井有条,我们这场《日出》预计在9月24号曹禺先生诞辰公演。”
“伊妃演陈白露吗?”张一谋好奇道。
“是的,对我来说又一个全新的年代、形象的角色,很有意思。”
老谋子笑容质朴憨厚,听着她脱口而出的“很有意思”,就大概知道这位年轻女演员现在的表演心态如何了。
这是发自内心的热爱,而非单纯的功利性目的,属于从技术层面向更高阶段的艺术表达迈进。
他看了眼微笑的路宽,感慨这位年轻的富豪导演又何尝不是呢?
相比于刘伊妃,也许他还要看顾一个偌大的商业帝国,为之付出心血和劳力。
像刘伊妃这样的女演员,只要没有过于夸张的物质欲望,现在也许唯一的追求就是艺术成就了。
老谋子不知道的是还有家庭,这在小刘心里也许还要排在艺术追求之前。
以防踩踏等意外事件,导演组众人在看着一万五千多名演职员退场后,这才次第往停车场走。
张一谋想着小刘和陈白露的角色适配性,耳边还有她那句“很有意思”的随口之言,突然出声邀请:“小路,请你们两口子去吃个夜宵吧?”
嗯?
路老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张一谋的作息是创意小组里出了名的“乖张”:
他每天只吃一顿中饭,凌晨睡觉早晨4点半起床跑步,然后就开始一天的忙碌工作。
路宽这种身兼公私数职的年轻人也就罢了,老谋子一个快六十岁的小老头还能保持这种精力和自律,确实令人咋舌。
只能说做大事的人,最大的天赋还得是身体和意志,用体力阈值换取成就上限。
刘伊妃娇憨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男友,后者欣然应允:“那走着,今天蹭老学长一顿饭。”
他猜测这是要和自己聊《山楂树之恋》的电影了。
张一谋诱惑道:“我一个西安老乡,在二环新街口那边盘了个小院儿,专做咱陕省风味的烤肉,炭火炉子一架,孜然辣子一撒,肉串滋滋冒油,尝尝去?”
他是知道面前这两位压根就不是那些个拿架子装蒜的货,即便是身价不菲,但都比较接地气。
小刘很贴心地捧哏:“烧烤好呀!我还是拍《仙剑》的时候在横店吃过一回,这么多年都没感受过那种氛围了。”
“呵呵,我让沫儿先去占座。”张一谋笑着拨通电话:“他那儿有个私密的小露台,油烟熏不着,也不怕伊妃这人气造成拥堵。”
张沫是张一谋和前妻的女儿,也是《三枪》的剪辑师、字幕师,后来在《山楂树之恋》中做张一谋的副导演。
老谋子也就是从《三枪》开始带着自己这个纽大电影学院毕业的闺女开始的导演之路。
刘伊妃坐在副驾驶,三人同乘一辆车往二环行驶,在车里随意叙话。
“张沫回国啦?”路宽还是在2003年柏林影展见过张一谋的大女儿。
当时老谋子是带着《英雄》参展,他作为《盲井》的投资人去谈版权。
也是在那一年偶遇了张纯如,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对,我准备让她跟组学学本事。”张一谋嘴角泛起老父亲的笑容:“她本科在哥伦比亚读的是建筑,不是科班出身,好多东西还是要恶补一下的。”
“虎父无犬女,张沫未来的成就不会差!”路宽似乎忘了自己也就比张沫大两岁,这场面话听起来像是叔叔辈的口气。
张一谋其实还真没把他当成女儿的同龄人,这就开始给闺女铺路了:“你下部电影有什么打算,不行让张沫也去给你免费打打工。”
“可以!没问题。”路老板对张一谋还是比较推心置腹:“问界影视的编剧团队有好几个本子在写,应该是科幻。”
“科幻?”张一谋惊讶地看着他,旋即想到这位北电师弟的泛亚电影学院、中国电影工业化的口号以及四年前横扫内地影坛的《异域》。
显然在《塘山》、《历史的天空》两部讲究调度的作品以及更讲究调度的奥运会后,他准备在商业片上进行新的尝试了。
“我觉得谢进导演讲你的电影,有个提法很好。”
张一谋抱着茶杯津津乐道:“《返老还童》、《塘山大地震》和《历史的天空》都是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的思想内核,可以称作中国的往事三部曲。”
“《爆裂鼓手》和《小偷家族》都是东亚儒家思潮下关于师长、家庭的情感裂痕与解构,可以算作社会三部曲。”
“《异域》讲的是未来人口大爆炸的事情,显然要算到你的未来三部曲中,就是不知道下面这部的题材和内核了。”
路老板听着这番话很是受用,没想到老谋子也有一张巧嘴啊!
“张导,你这水平完全可以媲美国际最顶尖的影评专家了,你下次也给我写写软文,我付费!”
“嗨!不给钱也夸,见什么外啊!”车辆抵达地点,几人说笑着步入小巷。
昏黄的路灯照着青砖墙上的“咥美咧”字样,应该算是这个烧烤小院儿的店招了。
“这个字跟《喋血双雄》的喋一个音吧?”刘伊妃挽着男友,指着不远处的发光字。
张一谋解释:“对,这个字儿是古汉语里头的,西安话意思就是痛快地吃,美咧就是太好了、太棒了。”
“咱们这是从侧后门进后院儿,我那老乡专门找了个师傅给咱服务,等闲遇不着人,不怕待会儿被当成大熊猫围观。”
似乎是为了给老谋子的介绍印证,几人刚进后门,院角传来“刺啦”一声,穿海魂衫的师傅正往通红的炭炉上泼水降温,蒸腾的白雾里闪过铁签子碰撞的金属光。
路老板似乎想起什么:“这不是经常给你送肉夹馍的胖师傅吗?”
“哈哈,是他。”
刘伊妃笑道:“张导喜欢吃肉夹馍啊?待会儿我也想尝尝正宗的西安肉夹馍!”
老谋子很欣慰自己家乡的美食也被其他人热爱,笑得合不拢嘴:“吃吧吃吧,今天敞开肚皮,我跟小路喝点儿啤酒。”
“张导何止是喜欢吃肉夹馍?两天不吃他就馋得慌!”路老板表情夸张。
“顾筠来拍了几个月的纪录片,回去一剪镜头才发现,午饭的时候大家讨论问题时,张导手边几乎每次都是肉夹馍。”
“大家聊两句,他就拿起来吃两口,工作吃饭两不误。”
张一谋摆摆手笑道:“确实是方便,我年龄大了饭量也小,吃着老家的东西心里也舒坦。”
从高深的艺术理论上讲,正如伯格曼所言,艺术家要根植于本民族的文化。
但把视角下放到最普通的衣食住行中去,会发现一个艺术家的思考习惯、生活习惯都会被养育他的文化环境所影响。
一个最直接的例子就是老谋子给“击缶而歌”设计的舞蹈元素,有部分就是模仿陕西的刀削面动作。
后世在《张一谋的2008》纪录片中,被观众津津乐道的就是他吃两口和街边小摊无异的塑料袋里的肉夹馍,再擦擦手继续讲话,边吃边写边聊。
推开印着“西凤酒”广告的玻璃门往上走,水泥台阶上还摞着几箱冰峰汽水。
不是经常体验这种夜宵生活的刘伊妃好奇地东张西望,路宽顺手把快要蹭到她额头的辣椒串拨开。
二楼露台,铁艺栏杆上缠着鲜艳的奥运彩旗,角落里摞着几个空啤酒箱当临时茶几,上面还放着扑克牌。
张沫正弯腰调整摇头风扇的角度,听见脚步声直起身来。
她穿着件印有“NYUFILM”字样的藏青T恤,马尾辫随意扎着,手腕上套着几个彩色发圈。
“爸,你们到了。”
“到了,沫儿,你鼻子上有炭灰。”张一谋笑着给女儿抹了抹,转身介绍:“这里应该就伊妃跟张沫没见过吧?”
小刘笑着上前:“你好沫姐,叫我茜茜吧!”
“茜茜你好,好喜欢你演的张纯如,真是太棒了。”张沫比刘伊妃大四岁,两人都有海外生活、求学的经历,很有共同语言。
老谋子笑容慈祥:“沫儿,点了东西了吧?”
“不知道路导跟茜茜的口味,我先少点了些。”张沫掰着手指头:“肥瘦、纯瘦各四十串的羊肉,都是下午才杀的滩羊,十串油腰子,两盘涮牛肚,还有老陕的烤油馍。”
说着又指向角落的炭炉:“炉子上正烤着两条黄花鱼,鱼肚子里塞了咱老家的紫皮洋葱。凉菜要了浆水菜拌桃仁、老醋花生米。”
“爸,你看看还要加什么?”
刘伊妃听得一边咽口水一边摆手:“别加了别加了,吃不完的。”
张一谋请客哪儿能叫面子落地上去,菜肯定是宁愿剩下也不能缺。
他笑着招呼张沫跟自己走:“小路你跟伊妃先坐会儿,我去找老郑看看有什么鲜货。”
刘伊妃坐下给五个杯子都倒了开水,看着露台中央支着铸铁炭炉,火星子溅到垫地的《北平晚报》上,烧出几个焦黄的洞。
三张折叠矮桌拼成的长条餐台铺着一次性塑料布,印满”燕京啤酒”的蓝白广告,边角用老式铁夹子固定着防风吹。
还有桌上印着“2001年申奥成功纪念”的搪瓷杯。
小刘这个不怎么食人间烟火的“在逃公主”感觉新鲜有趣,她身边的男友其实也充满回忆,自然是上一世的诸般回忆。
“我们在家里也搞个小烧烤院子怎么样?”
“可以,不过没这个味,会搞成西方人那种家庭烤肉的感觉。”路老板扶着二楼露台的栏杆:“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刘伊妃笑靥如花地调侃他:“你是小神仙,不是凡人呀?”
“不是被你拖到人间了嘛。”
“嘿嘿,这个包袱接得不错,你可以去现在很火的那个德云社表演了。”
小情侣靠在栏杆上说笑,二环的老胡同在夜色中铺展开来,远处居民楼的灯光如星子般散落,偶有富户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传来几声自行车铃铛的清脆声响。
目光所及,三三两两的烧烤摊也已经在小院周围摆了起来,应该有不少都是北漂客们的副业。
国内以烧烤为代表的小吃经济、夜宵经济最早在90年代国企改革后出现。
大量的下岗职工选择成本低、易操作的烧烤作为创业方向,东北尤为典型。
北平在2008年前后随着大量外地务工人员、游客涌入,带动了夜市和特色餐饮需求,烧烤因其社交属性强、价格亲民,很快流行起来。
东北、西北、山东等地的餐饮业北漂们来京,租个杂院儿胡同或街边店面,支个炭火炉就能开张。
小刘看着眼前鲜活的场景,整座城市仿佛一同在夜色里呼吸,不由感慨道:“在北电的时候总听他们说簋街、三里屯这些地方又好吃又好玩的趣闻。”
“可惜在北平生活四五年了,其实好像很少去过什么地方,除了原来我们住四合院的时候在附近溜达过的几个公园和故宫什么的。”
路宽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想起了前世的大学生活:“北平的夜宵经济很早之前其实也就是两块,一块是劲松南路、马家堡还有簋街的小吃摊、小吃街,这是平民消费。”
“另一块就是三里屯、王府井、工体酒吧街等中高端场景,比起烟火气更加精致化一些。”
少女搂住男友的胳膊,双目晶晶地看着他:“路宽,什么时候带我去三里屯喝酒吧!”
路老板笑道:“北平是个分裂的城市,一半是贵族,一半是平民,三里屯则是二者的交集。”
“现在算是迟了,2004年为了配合奥运改造就开始拆迁,估计南街、北街、中街都已经没什么人了。”
刘伊妃直呼遗憾:“可惜我那个时候都没成年。”
小刘突然撒娇似得把刚刚张沫给她准备的头绳递过来:“洗衣机,帮我扎辫子。”
瞧着她白生生的手掌心里的彩虹色头绳,路老板有些口嫌体正直:“我不会啊,待会儿再给你扎丑了再招致一顿毒打怎么办?”
刘伊妃笑容娇媚:“不会的,在外面你就是天,哪次没给足你面子。”
“回家扎吧,回家扎个双马尾。”洗衣机侧头看着她,差一点就想上手比划一下了。
“啊?单马尾你都不会还双马尾,赶紧的!不然待会儿影响我用膳!”小刘不由分说地把头绳塞到他手中,转身背对着男友。
路宽接过彩虹色头绳,指腹蹭过刘伊妃发丝的瞬间,女孩后颈细小的绒毛在露台灯光下泛起金色光晕。
他动作笨拙地将散落的发丝拢成一束,食指不小心勾到耳垂那枚珍珠耳钉,惹得小刘“嘶”地缩了下脖子,却仍抿着嘴笑。
玻璃窗倒影里,她杏眼弯成月牙,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随着憋笑轻轻颤动。
“洗衣机,这下我是真信你跟我是初恋了。”
“啊?”
“看来你没给女孩子扎过头发啊,一点也不像你剪胶片的时候那么轻巧利落。”
路宽捎带脚捏了捏她珠圆玉润的耳垂:“那可不?我还能骗你不成?包括初夜初吻都是遇见你以后,有生之年,终不能幸免。”
刘伊妃背对着他的表情一脸嫌弃:“这种纯爱的歌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王非都想从歌里删了它。”
张一谋和女儿张沫说说笑笑刚踏上楼梯,抬眼便撞见这一幕——
路宽的手指正笨拙地缠绕着刘伊妃的发丝,彩虹头绳在暖黄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斑。
女孩侧脸映在玻璃窗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如蝶翼轻颤,耳垂被捏住时泛起的红晕像是最美的情话。
“爸?”
“别动!”老谋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露台边缘的小情侣,脑海中闪过《山楂树之恋》里静秋蹲在河边给老三包扎伤口的段落:
纱布缠过青年骨节分明的手腕,水波把两人的倒影揉碎又拼起,静秋低头时辫梢扫过老三的膝盖,惊起一片战栗的日光。
张一谋看着眼前的电影级构图,心里感慨这对情侣和中的人物形象契合度确实很高,就是。。。
就是小路能把他的男儿本色收敛一些就好了。
老谋子无奈摇摇头,心道这电影的八字没一撇呢,自己又何必想太多,当即笑着招呼大家:“来吧,咥串儿了!”
“好嘞!”
当下几人吃喝起来,张一谋看着路宽、刘伊妃和阿飞大快朵颐的模样,把预想准备好的劝菜的说辞都咽回了肚子里去。
炭炉上的铁签子正滋滋冒着油花,张沫用铁夹子翻动着烤得焦黄的油馍,掰开的馍芯里渗出融化的羊油,混着孜然粒簌簌落在炭火上,炸起几颗火星。
胖师傅端着铁盘上来,盘沿还沾着辣椒面:“刚烤好的肥瘦,趁热吃!“
小刘接过串儿,吹着气咬下第一块肉,羊尾油的丰腴混着辣椒面的辛香在舌尖炸开,烫得她吹气跺脚,又舍不得吐出来,含含糊糊地嘟囔:“好次!“
张沫也是看得有趣,她跟着老爹也算是见过不少女明星了,刘伊妃是第一个这么无所顾忌的。
但看她纤白的手指捏着铁签子,唇边沾着孜然粒也浑然不觉、吃得两颊微鼓的模样,倒比那些数着米粒吃饭的女明星鲜活百倍。
想着刚刚初见时少女的翘臀长腿和纤细腰肢,应当在锻炼上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张一谋笑呵呵地看大家吃了一阵,端起啤酒杯:“伊妃和沫儿还有这位小兄弟喝汽水,我跟小路喝酒,走一个吧!”
小刘主动拿起男友的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好久没喝酒了,还是喝点儿冰啤酒更配这桌烧烤。”
老谋子惊奇地看着这位内娱非典型女明星,路老板笑着解释道:“她是小酒鬼,真喝起来说不定现在比我都能喝。”
“哈哈,是嘛!沫儿,那你也喝点儿。”
“好的,爸。”
刘伊妃端杯,俨然一副酒场老司机的模样:“张导、路导两位奥运会总导演,你们为国家、为人民服务辛苦了,我跟沫姐还有阿飞敬你们。”
路宽杯口很有绅士风度地稍稍压低:“哪里哪里,家属辛苦了,今天谢谢家属的Six-God高端香水驱蚊。”
兵马俑似的老谋子哪里听得懂这个梗:“小刘用的什么国外牌子的香水,还能驱蚊呢?”
“爸,就是六神花露水。”张沫捂嘴直笑,此刻跟老爹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均觉得眼前这对情侣根本不像是娱乐圈里的男导演和女演员、男富豪和女明星的组合,反倒像是胡同口那对卖了二十年羊肉串的夫妻,女的负责撒孜然,男的负责扇炭火。
又叫她想起纽约公寓楼下那对意大利老夫妇,老头总在老太太系围裙时偷亲她后颈的皱纹。
明明一个二十七岁,一个即将满二十一岁,却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一般。
其实张沫的感觉也不能算错。
如果算上上一世路宽认识的那个刘伊妃的形象,和这一世小刘知道的他的前世今生,也堪称是互相了解了几十年、灵肉合一的爱侣了。
所以他们此刻私下里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玩笑,即便在不熟悉他们的张沫眼中,也是无比的和谐与默契。
她不知道的是,这来自于两人一起携手走过的人生长路。
所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即便两人才相识八年,却已体会了大半。
张沫转头看着老爹,发现他一杯冰啤饮尽,眼角的细纹却更深了。
张一谋其实是触景生情,二十年前的画面突然刺破了记忆——
1987年拍《红高粱》时,37岁的他蹲在宁夏荒坡上啃冷馍,22岁的巩莉掰了半块递过来,指甲缝里还沾着高粱酒糟。
炭炉爆出个火星子,惊醒了他的恍惚。
眼前这对年轻人明明才二十出头,眼波流转间却已有了相守半生的默契,老谋子突然觉得嘴里油腰子的肥腻泛上来,化作喉头微苦的哽。
却也更坚定了他对于《山楂树之恋》这部原本考虑中的电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