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是个粗人,行伍出身,又因无人教养,向来莽惯了。”
她在说无人教养这几个字时,故意拉长了声调,拖长了尾音,还是盯着余夫人说的。
这一句话又把余家人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平生信奉一条,能动手,绝不动口。”
“今日小惩,望尔等铭记于心。”
“日后,若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学不会说人话…”
她的目光再次扫向众人,提高了声调,带着森然的杀伐之气警告道:
“那——就——永——远——别——说——了。”
说罢,荆白练再不看这满地狼藉一眼,挺直脊背离去。
夕阳将她离去的背影拉得极长,投在暗色的宫墙上,似一柄饮血后归鞘的利剑,无光却十分凛冽。
余家人便瑟缩在她的影子里,恨不能化作尘埃,不敢引起她半分注意。
白练本打算再去探望一下皇帝,结果半道上便遇到了星羽。
她去诏狱后,星羽便一直替她等着皇帝的消息。
王福公公托星羽告诉她,皇帝中途醒了一瞬,十分体恤她,特意赏了好多名贵药材,还专门嘱咐,这几日让她好好在家休养,陪陪家人。
白练从星羽手中的小匣子中拿起一颗山参看了看,的确是上了年份的。
她知道,短时间内皇帝是醒不来了。
也好,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她就趁这个时间好好陪陪祖母和嫂嫂们。
她接过匣子,对着养心殿的方向遥遥一拜,拖长了声音高声道:“谢陛下隆恩——”
宫道幽深,暮色四合。
无处不在的侍卫肃立如雕像,清风过了这宫墙,都要沉上不少。
白练和星羽一前一后走向宫外,心内寂寥。
好在,离宫门越近,她便似看见了祖母和蔼的笑颜,心情便不由得松泛起来,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只是刚至宫门处,便撞见了秦骧岳的随从定柯。
这个一向沉稳的青年此刻竟泪流满面,六神无主地在宫门那儿来回打转,还时不时往诏狱那个方向看。
“定柯,何事惊慌?”荆白练心头一紧。
定柯的样子她老远便看见了,估摸着是专门在这儿等她呢。
“将军,将军救命啊。”
定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跪倒。
“世子,世子他…太医说…怕是不好了。气息越来越弱,药石罔效啊。”
秦骧岳不行了?
荆白练眉峰紧蹙。
她虽与此人不算亲近,但今日他好歹替她挡过冰桶。
即便用处不大,但这份恩情,她认。
回想起今日,秦骧岳的确言语寥寥,血却吐得格外多。
但每一次出声、每一次吐血,时机都拿捏得十分巧妙。
先是在太医说出灯竹草后点破李昭,又在余素水被爆怀孕后,悲愤吐血,将局面推向对己方最有利的方向。
这绝非一个真正油尽灯枯、神智昏聩之人所能为。
倒像一只纵观全局的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