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用那块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然后才伸手拿起一块糌粑,大大地咬了一口。
酥油混着红糖在糍粑表面凝了一层薄壳,此刻尝来,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冷硬。
她慢慢地嚼着,很平静。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动作不疾不徐。
“自打有孕,”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足,“我便很是嗜甜。”
荆白练默默地将纸包又往她那边推了推:“多吃点。”
“谢谢。”
余素水淡淡一笑,当真又拿起一块,吃得津津有味,腮帮微鼓。
眉眼间更是缓缓漾开一丝暖意。
“你那会儿真黑。”
她吃着吃着,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
“还有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像七月的李子。”
借着这点熟悉的味道,两个人又闻到了西南草原那清冽的风和浓烈阳光的味道。
然而,这点温暖薄如蝉翼。
余素水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她低着头,看着手中剩下的小半块糌粑,眼眶毫无预兆地迅速泛红,哽咽从喉咙深处涌上来。
她突然道:“可是…我…”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那汹涌的酸楚:“即使怀了身子,也还是…不敢多吃甜的。因为…会胖。”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荆白练。
“你…你不用担心这些吧?”
荆白练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也极苦涩的笑:“嗯,我不担心。”
她巴不得自己筋骨更强健些,力气再大些,好撑起父兄留下的担子。
纸包里的小食终于还是见了底。最后一点温暖的气息消失殆尽。
余素水眼中的那点暖意也随之湮灭。
她胡乱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声音陡然变得大了起来。
“你想问什么?问我悔不悔?问我为什么?”
她嗤笑一声,还不等对面的人说话,就自顾自道:“是啊,我家是富有,工部尚书,全国都没有几家比我家富贵了,可那又怎样?我敢放开肚子吃吗?我敢像你在草原上那样,迎着风肆无忌惮地纵马狂奔,笑得像个野丫头吗?我不能。”
“我生来就是要做京城贵女,要做人上人的。琴棋书画,女工礼仪,走路说话,吃饭睡觉,哪一样不得端着?哪一样不得讲究?我把自己活成一张最精美的画,一丝不苟,分毫不能有差。我拼了命地学,拼了命地装,就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那最高的位置。”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浓烈的不甘和嫉妒。
“我原以为我做到了,我比你好千倍万倍,可结果呢?”
“万寿节上,你一身戎装,灰头土脸地往那一站。那些平日里对我嘘寒问暖、姐妹情深的人,眼睛都亮了。”
“她们围着你转,巴结你,奉承你,就因为你是将军,她们看我的眼神呢。带着怜悯,带着比较。”
“凭什么?我苦心经营十几年,我从小就是照着皇子妃的身份养的。凭什么你一回来,就把所有的光都夺走了。连陛下…连陛下都瞎了眼,要把那唾手可得的皇子妃之位,硬塞给你这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粗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