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到了腊月,令婉此时已经由周二舅夫妇送抵吴郡,和陆绪正式完婚了。
她那外祖父朱令公,古稀之年的老人了,还喜气洋洋的亲自来参加婚礼,满口都是好乖孙好孙婿,对令婉的亲事是非常满意。
众人看老人家欢喜的模样,席间无一人敢提起苏姨母一家之事。同样都是外孙女,令婉和灵均的际遇,当真天差地别,令人唏嘘。
苏姨母孤苦伶仃的在三桥巷的宅子住着,终日以泪洗面。王玄朗倒也不至于苛待她,照旧每月按时给她送钱送粮,好生供养着,期盼哪一天苏灵均在外吃够苦头了,就会回心转意回来找他。
周家的婚事,苏姨母也听说了,虽是骨肉至亲的姨母,周家也知道她人在何处,却嫌她如今的处境丢人,只当她不存在,不曾知会她。苏姨母虽是听说了令婉的婚事,也没脸登门道贺,更别提去吴郡参加婚礼了。
苏姨母不由感慨,同样都是吴郡朱氏的外孙女,令婉就能高嫁陆氏,安稳富贵,她的女儿却只能在外流浪,下落不明。人生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可如今的下场也是她求仁得仁,又何怨?
*
与此同时的金陵城,裴偃好几日没来上朝了,听说是病了——气的。
侄女儿的名声坏在了王氏手里,王氏却不肯负责,还要把她推给其他人,多被人瞧不起啊!他们裴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只要让了这一步,以后就别想抬起头了。
裴偃现任中书令,中书省各级官吏得知长官病了后,都纷纷来慰问致意,也都被他给轰出去了。
王公原想着王裴本就是世婚,再连一门婚事也不算什么,王肃又鳏居多年,也曾劝过他娶了裴静女的。可王肃始终不肯点头,他也不好勉强,便想给裴静女另外介绍个好人家,让裴偃别来烦他,不想这老货还跟他较上劲儿了。
王公见他固执,心里也不痛快,此番是铁了心不惯他那臭脾气了,让他爱折腾就折腾去,他只当听不见看不见罢了。
萧湛只觉好笑,裴偃每天上朝时别提多精神了,怎么说病就病了?
只不过萧含清答应了自立府邸,近来要忙着给她收拾外头的公主府,也就无暇管王裴两家的闹剧了。
……
却说裴偃每日长吁短叹,病痛不绝,寻医问药总不见好,最后找了术士来看后,竟说是家里风水不好,得搬家。
裴偃亦觉得有道理,自从南渡之后,他是诸事不顺,如今还要被人这样敷衍受气,想来的确是这宅子风水不好,影响了他的气运,的确应该搬家。便托术士看寻了新居,术士为他们择定了乌衣巷一处宅子,此地坐北朝南,负阴抱阳,背山面水,是绝佳的风水疗养地。
乌衣巷是琅琊王氏家族聚居处,那自然好风水。新宅择定后,裴氏雷厉风行,说搬就搬,很快就举家搬来了新宅。
也是奇了,这搬了家后,裴偃的病果然就一日好似一日,气不喘了,腿有劲了,说话又能大声了。
这下反倒是换王公开始生气了,心道裴偃这是故意住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近做邻居,赖上他们家,存心让他不痛快的。
裴偃倒是很痛快,只道是这风水宝地,才把他的病给养好了,便趁着大病初愈同时庆贺乔迁之喜。
因做了邻居,王氏大大小小都收到了邀请,可王公心里烦他,因此也没人敢应邀。
这也在裴偃意料之中,其他人也就罢了,可王肃是必须要请来的。
裴偃便以退为进,让儿子亲自登门,去跟王肃赔礼送贴。只道父亲先时糊涂,做了很多让将军难堪的事儿,如今已然想通,便趁着这乔迁宴,亲自跟将军赔个礼,将军若是不去,那就是轻视他们裴氏,不给他面子了。
王肃有些犹豫,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官场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今又做了邻居,也不可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王静深闷闷不乐的,那个老头儿太讨厌了,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死粘着不放,甩都甩不掉,心里很不乐意父亲去赴宴。
可王肃到底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人家裴氏都把礼做到这程度了,场面上的应付他还是要做的,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到了宴会之日,王肃带上礼物,早早就去了。
来到裴宅时,却发觉这宅中十分冷清,明明裴家的人都搬过来了,此刻竟没有一个裴氏的子弟出来待客,只有一个年长的仆妇相迎。他也没有多心,随人往宴厅走去。
天色已近黄昏,王肃随着仆妇穿过回廊,来到花厅,才刚一进门,就看见女郎手执银壶斟酒,案上已经摆好酒菜,点着红烛。
“叔叔——”
正是裴静女。
王肃心里一咯噔,扫视了一下四周,只见空无一人,心中便有几分不妙之感,“怎的不见裴中书?”
裴静女放下酒壶,款步向他走了过来,“这里本来就是叔父为我置办的新房,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人在住,怎会有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