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出现了几个侍卫,行色匆匆的推着一辆平板车往外走。车板上盖了厚厚几层白布, 因为天色发暗,隔了远些就不大见得清是什么。
这几人见到迎面而来的太子殿下,赶忙就要让开条路来。可大概是有人心里发慌,这仓促移动间,力道就失了几分, 而后车板上猛一颠簸之后,上面的白布就冷不丁就滑落了下来。
同时滑落下来的,还有脱眶而出的两个血淋淋之物。
这一瞬间,空气里好似有剎那的凝固。
随即那几个侍卫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去蒙白布,去弯腰哆嗦的捡地上之物,可到底已经太晚,旁边的大皇子已经将刚才的一幕看的足够清楚了。
他似吓傻了般呆呆的立在原地,脑海里反复冲荡的,是车板上那张狰狞的面孔。比故事里的鬼怪还要瘆人,干涸了血迹的一张脸,阴森森的血窟窿,还有满地乱滚的眼珠子……
“啊——”
“殿下!!”
宫人从惊悚中回过神,急急去追狂跑出去的太子。
田喜得知此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圣上怎么会这么做,怎么可能这般做。
那长平侯府林家,不单是太子的母族,更是她的娘家啊。
难道真如旁人猜测那般,圣上他……疯了?
可翌日,圣上依旧面色如常的主持朝议,与往日无异。接下来的日子也一如既往的上下朝,处理政务,下达政令,依旧还是那个励精图治的帝王。
对于那林世子的死,宫里头讳莫如深,长平侯府对外也只宣称是突发疾病而亡。可宫里头那么多人,又有那么多张嘴,多少还是有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传到了宫外。
朝臣们私下议论,大概都在猜测圣上与太子母族应是有了什么龃龉。也有人暗暗心惊,圣上的手段未免有些残暴。
经历林世子所谓的‘突发而亡’后,那朝中的林侯爷一夜间老了不下十岁,心灰意冷,有隐退之意。
可却未得圣上的批准。
随着宫里头下旨将林世子厚葬,又额外赐了长平侯府诸多赏赐后,宫外头的对此事的议论声就渐渐消弭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林世子的这事也逐渐被人抛之脑后,宫里宫外好似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此时此刻,谁也不曾料到,那林世子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林世子的死于偌大的王朝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自然传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蜀都。也更别提传到那僻远的近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了。
这一年他们家有喜事,春杏与顺子成婚了,林苑给他们主婚,热热闹闹的办了喜事。
从前他们二人带着逢春颠沛流离的,自也考虑不得这事,如今日子渐渐安定下来了,两人也就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他们的婚房就坐落在林苑家的旁边。
如今林苑家左边住着春杏跟顺子,右边住着那沈夫子,放眼看去,那片竹林环绕的是并排的三座茅舍,再也不似从前只有那么一户人家,孤零零的坐落在山脚下了。
这些年来,他们担惊受怕的过日子,的确也受了不少苦。如今难得有件喜事来庆祝,林苑自也不会吝啬,好酒好肉的提前都买上,请了全村的人都来吃喜宴。
这一日都热热闹闹的,大家也敞开了说笑,待散席时,月亮都挂上柳梢头了。
“逢春,快来扶着你夫子。”
林苑见那沈夫子起身时身体有些摇晃,就忙吩咐在院子里正拾掇碗盘的逢春。
木逢春赶忙擦了擦手,连声应过。
“没事,我没事,用不着劳烦。”
沈夫子摆手笑着。今日他确是多吃了两杯水酒,不过也不至于吃醉,此刻他脑中还尚清醒。
这一年的倾囊相授,他早已将逢春当做自己的直传弟子,弟子家里有喜事,他这当夫子的,心里边自然也高兴。况与木家人这一年来相处下来,也多少处成了亲友情谊,对于春杏与顺子能喜结连理,他也由衷的为他们感到高兴。
“小心。”眼见他冷不丁被那桌角绊住,趔趄的就要朝那桌上扑去,林苑就忙扶了他胳膊一把。
这时木逢春也急忙过来了,将他夫子给搀扶住。
“快将你夫子扶回家去歇着吧。我去熬碗醒酒汤,一会你再给你夫子端过去。”他们临去前,林苑又嘱咐:“记得给你夫子打盆热水泡泡脚。还有窗户别都开着,莫吹了凉风。”
木逢春一一应下。
夜里,等逢春给他拾掇完离开后,沈夫子却在躺在竹榻迟迟未眠。鼻间好似还停留着些许那丝丝缕缕的,说不上来的清淡幽香。
想什么呢。他扶额微叹,略有烦闷的翻了个身。
也不知从何时起,每每见逢春的娘时,他就会莫名的感到些不自在。尤其是她笑语盈盈说话的时候,双眸微弯,眸光柔软温和,让人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盈盈动人。
脑中掠过这一词时,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摇头暗唾自己龌龊。
起了身索性将窗户打开,让外头的风刮进来,使得自己清醒些。
刮了会凉风,他觉得自己应是酒醒了,脑子也随之清醒了。
思来想去,他将自己种种反常的原因归结为感动。想他自唯一的亲人外祖母病逝之后,这些年来孤身一人在外,难免有漂泊之感。如今长时间得木家人嘘寒问暖的照顾,他会有所触动,也实属如常。
他只是将木家人视作亲友了,而不是他胡思乱想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