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的三月起身自江南入蜀地的计划,怕是要搁浅了。
本来她是只打算住客栈的,可如今她身子这般情况,住客栈也不现实,遂央了商队帮忙租赁了个屋子,虽不大可好在离医馆的地方不远,方便她能时常过去买药。
冬日里南方气候湿寒,偏室内又没设火炕,林苑取暖便只能靠那床前的火盆。可炭火不好烧,烟熏火燎的,呛得她整夜都在咳嗽,令她本是孱弱的身体愈发的雪上加霜。
不得已,她只能停了这炭火,可火盆一熄,那潮湿阴寒之气就似是无孔不入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饶是她多盖了两层厚被子,却也冷的直打哆嗦。
来金陵的这一个来月,她净是卧床养病了,身体发烧了两三回,烧的最厉害的时候,都出现了幻觉,还呓语不觉,几次她都以为自个会挺不过去。
可她到底命大,每一回皆咬牙撑了过来。
过完年之后,金陵的天就逐渐有回暖之态,林苑也因此松了口气,天气要再冷下去,她是真怕自己会撑不住。
这日,林苑在去对面医馆拿药时,突然街面上响起喧哗声,伴随嘈杂的脚步声,街面人群就开始往某个方向涌去。
江南物阜民丰,百姓安乐,金陵更是其中繁华之地,饶是冬日天冷的时候,街上也是人群往来不绝。此刻不知是突然出了何事,街面上的许多人都跑动起来,有那些不知情的也忍不住随着过去瞧热闹。
林苑这般身份极为敏感,她素日深居简出,唯恐节外生枝,与人都极少接触,这种热闹自更不会去瞧。
医馆里抓药的小学徒好奇心重,趁着老大夫不注意,频频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的方向瞧。
林苑就不得不时刻注意着他的动作,唯恐他抓错了药。
就在她好不容易等那小学徒抓完药,正要提上药包赶紧回去煎药时,此时医馆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伙计,上气不接下气的冲那老大夫道:“掌柜的,快,快,快去看,朝廷贴告示了!京城来的告示!!”
林苑后背一僵,手里的药包猛地一抓紧。
医馆里的人都被那伙计的话震住,完全没有发现林苑的异样,他们焦急的询问那伙计:“京城来的告示?是朝廷有何重大要事?”
“是皇榜!是新皇登基了!!”
伙计激动的大声喊道:“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还减百姓赋税,真是隆恩浩荡啊!”
天大的事啊,医馆众人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关了门,一行人急匆匆的也往衙门的方向而去。难怪之前人群涌动,这可是天大的事,连皇榜是要由知府大人过来亲自宣读,哪个愿意错过这般的盛事。
林苑强自镇定的回了她租赁的小屋子,关门的时候身体虚软的往门上靠去,皱眉一抹额头,都是冰凉的冷汗。
不由苦笑,刚被这一惊一吓的,只怕她夜里又要害一场病。
放下药包在锅沿上,她打起精神去院里的柴火垛里搬来些柴火,拿出熬药用的小炉子,打算趁着还有些力气的时候先将药给熬上。
药汁的气味缓慢溢出的时候,她坐在小炉子旁,缓慢的往炉下添着柴火。在跳跃的焰火中,先前被激起的慌乱情绪就渐渐平复下来。
先前在医馆,在听到是京城来的告示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是京中遣人来抓她,惊慌的差点夺路而逃。
是她太紧张了,惊弓之鸟般,一涉及到京城二字,就惶惶瑟瑟疑神疑鬼。
她伸手拿了根柴火,再次填入了炉下。
自打那日离京后,她就告诉自己,京中的林苑已经是过去了,不能再想再忆。如今的林苑已经改名换姓,即将奔赴新生。
而对于京中那些人来说,她林苑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她已经十分安全,不会再有人不依不饶的杀她,也不会有人再对她围追堵截不死不休,她是真的逃出生天了。
因而,她要学会淡然处之,不能一听人提京中就诚惶诚恐疑神疑鬼,否则这般反而容易自乱阵脚,节外生枝。
这般想来,她的心愈发平静下来。
待到天再暖些,她就出去寻寻看,看有没有去蜀地的商队。她的身子不争气,不养个一两年也不大敢上路,可她如何能等那么久,她想快些确认,他们当年是否安全抵达了蜀地。
所以她想寻人捎封信过去。
第88章 任是万难险阻
新皇登基, 改年号为建元。
晋家天下的开国皇帝年号不过是建武,新皇却惟我独尊直取建元为年号,强压开国帝王一头。不知内情的人难免咂舌, 这天家父子间该有多大的仇怨, 方使那新皇不念半分父子情谊,昭告天下, 令其父皇丧尽了开国之君的颜面。
刚退位的太上皇移居到永寿宫荣养去了, 一同过去的,还有如今被贬为庶人的陈王,以及被废的前皇后。
说是荣养,可新皇却令人关闭了永寿宫,对外道是太上皇身体欠安需要静养, 令人无诏不得靠近永寿宫半步。
永寿宫大门外, 有那金甲持戈的侍卫守在其外,外面的人进不去, 里面的人出不来, 偌大的永寿宫,自此以后就成了禁宫。
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 前朝后宫都难逃被清洗一回的命运。
待这波动荡过去, 朝局已趋于平静时,新皇派了宫中禁卫军, 将潜邸中的皇长子给接进了宫里。却是让其入住在了那象征皇太子身份的毓章宫。
这举动意味着什么,已不言而喻。
朝臣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新皇刚登基,还正值壮年之际,就要早早的定下太子人选?况皇长子也不过是尚在襁褓中的稚儿, 而其生母又是那般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