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封的金属小盒躺在工棚的木板桌上,表面蚀刻的乐土星地形轮廓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稷用粗糙的拇指摩挲着盒盖边缘的锁扣,指腹能感受到那些细微的划痕——这是拓在幽影峡谷逃亡时,用军刀撬开运输舱锁留下的印记。盒内垫着一层深蓝色的绒布,那撮蓝尘就躺在中央,像一小捧凝固的星屑,即使在昏暗的油灯下,也散发着难以察觉的微光。
“这是共生体最后的馈赠,”稷想起拓在加密信息里说的话,“它们分解自身,把生命能量注入了这些孢子。别害怕,它们只是想回家——回到所有生命起源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掀开陶盆的木盖,浑浊的溪水里,浸泡了一夜的种子已经发胀,种皮上裂开细小的缝隙,隐约能看到里面乳白色的胚乳。
撒下蓝尘的瞬间,整个工棚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那些粉末接触水面的刹那,并没有溶解,而是化作无数蓝绿色的光点,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在水中跳起了奇异的舞蹈。它们主动朝着种子游去,温柔地附着在种皮的裂缝上,然后一点点渗透进去。稷屏住呼吸,看着最饱满的那粒“黄淮老豆种”突然轻轻颤动,种皮内侧透出一圈淡淡的蓝光,像有一颗微型心脏在搏动。
“这不是污染,”他对身后围观的原人们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共生。”
播种的地点选在废弃矿坑的北坡,这里的土壤泛着灰白色,用手指捻起一把,能感受到明显的砂砾感,舌尖舔一下,会尝到尖锐的咸味——盐碱度超过了8‰,是任何作物的禁区。原人们用锄头在地上刨出浅浅的垄沟,稷亲自将那些被蓝光浸润过的种子播撒下去,覆盖上一层从河床运来的细沙。王桂兰在旁边插了根树枝,上面挂着块红布,那是老辈传下来的祈丰仪式,在没有GAIAN的年代,这是农民们唯一的精神寄托。
24小时后,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矿坑边缘时,***发出了一声惊呼。他指着地面,那里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蓝色菌丝,它们从种子着床的地方蔓延开来,在灰白色的土壤上织出一片发光的地毯。用树枝挑起一缕菌丝,能看到它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会轻轻颤动,仿佛在呼吸。更神奇的是,菌丝覆盖的地方,土壤的颜色正在发生变化,灰白色逐渐褪去,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原生土。
“它们在吃盐!”小柱子蹲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你看!”他用树枝拨开菌丝,下面的土壤湿漉漉的,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这是菌丝分解盐分产生的硫化物气息。稷用pH试纸测试土壤酸碱度,试纸的颜色从代表强碱的深蓝色,慢慢变成了接近中性的黄绿色。
48小时的深夜,矿坑边缘变成了一片梦幻的星海。绿芽破土而出的瞬间,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啵”声,像是生命在宣告自己的存在。这些幼苗的茎秆比普通作物更粗壮,叶片边缘带着一圈蓝绿色的光晕,最惊人的是它们的根部——在月光下,能看到无数蓝色的光点在根须间流动,如同有生命的河流,将土壤深处的养分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叶片。
到了第七天,小麦开始抽穗,稻子长出了分蘖,豆荚鼓起了饱满的弧度。整个矿坑北坡被一片奇异的光芒笼罩,白天是生机勃勃的翠绿,夜晚则是星辰般的幽蓝。原人们在田埂上搭了个草棚,轮流守夜,听着作物生长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那是一种类似蜂鸣的低频振动,与矿坑深处传来的地质活动频率奇妙地共鸣着,仿佛大地本身在哼着古老的歌谣。
老耿的偷食,源于一种混合着饥饿与敬畏的冲动。他看着那些散发着蓝光的小麦嫩穗,饱满得仿佛要滴出水来,麦穗顶端的芒刺带着柔和的荧光,像是艺术品。那天的晚餐只有稀稀拉拉的野菜汤,胃里的空虚让他失去了理智。趁守夜的间隙,他摘了一小把嫩穗,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起初只有清甜的汁液在口腔里弥漫,带着一丝泥土的芬芳。但半小时后,当他躺在草棚里打盹时,异变突然降临。老耿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从身体里抽了出来,漂浮在半空中,能清晰地“看到”土壤深处的菌丝网络——那是一个巨大的、发光的神经网络,每一条菌丝都是一根神经纤维,传递着蓝色的脉冲信号。他“听”到了小麦根系吸收水分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吸管在工作;“闻”到了土壤中微生物分解有机物的气息,带着生命诞生的甜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