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议会的反击,像一把藏在丝绸里的毒匕首,在暴动最炽烈时猝然出鞘。他们不屑于派税警或无人机——那些是对付蝼蚁的手段。这一次,他们动用了压箱底的武器:认知干扰波,一种能直接篡改神经突触的无形数据风暴。
环带主塔的尖顶闪过一道暗紫色的光,比歼星炮的充能更隐蔽,却带着更刺骨的寒意。三秒后,波动顺着环带的信号塔扩散,像墨汁滴入清水,悄无声息地浸透了暴动最激烈的第三农业区和A7废墟。
正在冲击官方物资仓库的人群,动作突然僵住了。
最先变脸的是福伯。他眼前那扇布满弹孔的合金仓库门,在数据脉冲扫过的瞬间融化、重组,变成了一座巍峨的谷仓。谷仓的木门前堆着半人高的麦垛,金黄的麦粒从仓顶的缝隙里倾泻而下,像流淌的瀑布,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甚至能闻到新麦特有的甜香,指尖似乎触到了麦粒光滑的外壳——那是他年轻时在实验田摸过无数次的质感。
“麦子……是真的麦子……”福伯喃喃着,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他忘了自己要抢物资,忘了身后的同伴,只是一步步走向那座谷仓,枯瘦的手向前伸着,像要接住那些流淌的麦粒。
阿杰的幻觉更致命。冰冷的街道在他眼中扭曲成盛宴广场,长桌上堆着山一样的面包,表皮烤得焦黄,裂开的缝隙里淌着融化的黄油,散发出混合着奶香和焦香的热气。他甚至能听到面包冷却时“噼啪”的收缩声,看到有人掰下一块,里面的气孔里冒着白汽。更诱人的是桌角的炖肉,陶罐里的汤汁咕嘟冒泡,肉块的油花浮在表面,正是他小时候在乐土环带食堂闻到过的、却从没资格尝一口的味道。
“面包!热乎的!”阿杰的喉结疯狂滚动,胃里的酸水涌到舌尖。他忘了自己是来破坏能源节点的,忘了线圈还在仓库里放信号***,只是像饿狼一样扑向长桌,双手在空中乱抓。
幻象是量身定做的毒药。
老雷看到的,是他那辆快散架的拖拉机突然变得锃亮,轮胎饱满,发动机不冒黑烟,车厢里堆满了崭新的零件,连螺栓都闪着光——那是他修了一辈子车的终极梦想。线圈眼前的防火墙全消失了,数据流像河流一样自由流淌,没有监控,没有加密,她的指尖划过屏幕,就能解开任何密码。甚至连最年幼的孩子,都看到虚拟麦浪里滚出糖果,五颜六色的,包装纸上印着“免费吃”的字样。
“是真的!我摸到了!”一个青年举着空空的手嘶吼,他眼前正捧着一块虚拟的烤肉,“谁都别抢!这是我的!”
理智的堤坝轰然崩塌。
刚刚还并肩用锄头砸向能源管线的同伴,瞬间成了争夺幻象的死敌。福伯被两个红着眼的青年撞倒在地,他们踩着他的背冲向谷仓,用头疯狂撞击冰冷的合金墙——在他们眼里,那是谷仓的木门,撞开就能装满麻袋。“让开!这是我先看到的!”有人挥舞着镰刀劈向同伴,刀刃划破对方的工装,鲜血溅在虚拟的麦垛上,红得刺眼。
阿杰和一个瘦高个扭打在“盛宴广场”的地面上——实际是布满碎石的街道。瘦高个以为阿杰要抢他的面包,抓起一块锋利的金属片就往阿杰胳膊上划,血瞬间涌了出来。阿杰疼得怒吼,反手一拳砸在对方脸上,却在幻象里看到对方嘴里叼着半块面包,正冲他狞笑。
“疯了……都疯了……”线圈躲在仓库货架后,她的个人终端在干扰波冲击下滋滋冒烟。屏幕上,原本显示能源节点的地方,此刻跳出无数虚假的丰收画面:云民议员站在堆满粮食的虚拟仓库里,对着镜头微笑,“看,我们从不缺粮,是他们太贪婪。”这画面被强行植入每个原人的视网膜,像一根针,扎在“饥饿”这个最痛的神经上。
混乱中,一道尖锐的女声劈开了幻象的迷雾:“是假的!都是假的!”
是芽芽。她的共生体强化义眼正剧烈闪烁,翡翠色的生物脉络像烧红的铁丝,在眼眶里明灭不定。干扰波冲击她的视神经时,共生体孢子在疯狂抵抗,让她勉强看穿了那层虚假的糖衣——谷仓的木纹里藏着代码的锯齿,面包的焦香里混着数据的杂音。
她扑向正和人厮打的阿杰,想拽住他的胳膊:“阿杰!醒醒!那面包是代码做的!你看地上的血——是真的!”
阿杰猛地回头,眼里布满血丝,幻象中的面包碎屑还挂在他嘴角(其实是他咬破了嘴唇)。“滚开!别抢我的!”他一把甩开芽芽,力气大得让她撞在仓库的铁架上,后腰磕在凸起的螺栓上,疼得眼前发黑。
芽芽的鼻血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滴在胸前的终端上,溅开一小朵红。义眼的温度已经烫得惊人,镜片边缘开始冒烟,像要融化。但她没有管,颤抖着调出孢子菌丝的控制界面——那是她昨夜和线圈连夜编写的程序,能让共生体孢子释放特定频率的脉冲,暂时干扰数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