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轻声道:“得大人照拂,收留无依之人。这点小事,原是应当的。”说着眼圈红了。
姜念见她如此,也不再推辞。生病发烧之际,巴不得身边能有这么个金钗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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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差,哪怕是寻常风寒发热,不慎之下也可能要人性命。姜念自不会大意,因此特意让贺赟寻个善治温病的医生。
贺赟一点也不敢怠慢,昨日虽有个中年医生在普济禅寺为慕容徵等人治伤,贺赟却不敢轻信,忙去寻司徒靖商议。
“司徒守备可知苏州哪位医生善治温病?”贺赟急问。
司徒靖果断道:“若论温病圣手,非上津桥畔的苏天士莫属!”
苏天士今年五十多岁,号南阳先生,乃吴县人士。
他祖上世代行医,祖父医术精湛,更兼医德高尚,常为贫苦百姓义诊;父亲更是青出于蓝,不仅医术超群,更博览群书。
苏天士自幼耳濡目染,勤奋笃学,先后拜师二十余位,将古今医道融会贯通,最擅温病时疫,在苏州颇为有名,百姓道他是“天医星下凡”。
这位医学大家,居住在阊门外的上津桥畔,距离普济禅寺较近。
贺赟听司徒靖介绍完苏天士,心中大喜,当即派人速请。
贺赟又赶回山下客栈,见姜念已烧得双颊赤红,忙将苏天士的来历细细禀明。
姜念虽头昏脑涨,听完却是一怔,暗想:“这分明是前世清代名医叶天士的翻版啊!”
有这么一位医学大家为他诊治,他倒是放心不少。
很快,一位老者款步而来,这老者五十多岁,一袭靛青长衫,面容慈祥中透着威严,一双眼睛明亮如星,似能洞穿五脏六腑,老者身后还跟着一个手提药箱的男子。
“老朽苏天士,见过钦差大人。”老者拱手一礼,声音清越。
姜念强撑起身还礼:“劳动先生大驾……”
苏天士摆手止住:“大人且躺好。”
说着先伸手探了下姜念的额头,又搭上姜念的腕脉,但见他三指轻按,闭目凝神,屋内顿时鸦雀无声,连立在屏风旁的邢岫烟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苏天士睁眼道:“大人此症,乃劳倦伤脾,复感秋燥,邪热内蕴……”
说了一串话后,苏天士道:“倒是无大碍,我为大人开一剂汤药,服用几日便可痊愈了。”
姜念道:“我公务在身,不可多耽误,是否能尽快痊愈?”
苏天士道:“若要尽快,须得为大人施针泄热,再服汤药。”
姜念点了点头。
苏天士当即打开药箱,取出一包银针,只见他手法如飞,在姜念的身上针灸起来。说来也奇,不过盏茶工夫,姜念已觉头目清明,热退三分。
苏天士随即又开了一剂汤药。
贺赟忙命人去办,与此同时,重金酬谢苏天士。
苏天士没敢收重金,推辞不过,才取了一两银子作为诊金。
姜念趁机主动与苏天士闲谈起来,说到温病治法,苏天士双目炯炯:“老朽观古今医案,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故立卫、气、营、血四层辨证……”
姜念听到这里,确定了眼前这位苏天士便相当于前世清代的叶天士。那叶天士便是创立了“卫、气、营、血”的辨证论治纲领,是温热学派的主要创始人和奠基者。
姜念虽不精通医道,且有病在身,却还是不断与苏天士闲谈。
在他看来,这么一位医学大家,对他有大用……
这时,姜念忽问道:“先生可著书立说?”
苏天士叹道:“倒是有此心,然老朽伤病盈门,日日忙于诊治病人,无暇亲笔著述。”
姜念道:“先生没这工夫,倒是可让晚辈门人为你整理著作。”
苏天士眼睛一亮:“谢大人提醒。”又道:“大人有病在身,不便多聊,老朽告辞了。”
待苏天士离开,又过了两刻钟,药便煎好了,是邢岫烟主动要煎的。
邢岫烟又服侍姜念服下汤药,姜念顿觉一股清凉自丹田升起,遍行四肢百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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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邢岫烟从早晨到下午都在姜念榻前伺候。
这姑娘虽出身贫寒,却极是灵巧。煎药时必守候炉边,观火候如观天象;喂药时必先试温凉,待不烫不凉方才奉上。又常以温水浸了帕子,为姜念擦拭额上虚汗。那纤纤玉指偶尔触及姜念面颊,竟比药石更令人心神安宁。
下午,姜念自睡梦中醒来,朦胧中觉有人轻抚他额角,睁眼却见邢岫烟正俯身探视,眉眼如画,神情专注。邢岫烟察觉他醒来,羞得忙缩回手,低声道:“大人可好些了?”
姜念柔声道:“多亏姑娘悉心照料。”
正说话间,忽见一名亲兵来禀报,说是外头来了一位姓丁的姑娘,要求见姜念。
姜念略一沉吟,道:“叫她进来。”
很快,门外一阵环佩叮当,只见一位锦衣姑娘带着一个丫鬟进来,这姑娘生得模样标致,却满面愁容。
“家父苏州丁同知,听闻钦差大人病了,特命小女子来服侍大人。”
名叫丁婉芳的姑娘,声音细如蚊蚋,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姜念何等精明,立时明白这是苏州同知丁文焕做贼心虚,因为丁文焕收受了罗教的贿赂,竟叫亲生女儿来讨好。
邢岫烟侍立一旁,默默打量着丁婉芳。
“丁姑娘金枝玉叶,不便劳动的。”姜念婉拒道,“况且男女有别,传出去有碍姑娘清誉。还请回府,代本钦差谢过令尊美意。”
丁婉芳怔了一怔,随即福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邢岫烟在旁看得真切,心想这位小姐看样子分明不愿来,定是被父亲强逼的。
她虽瞧出了这点,却是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