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省纪委政策研究室的顶灯在雨雾里泛着冷白,玻璃窗上凝着细密水珠,倒映出陆远佝偻的身影。
空调低鸣像垂死的喘息,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指节抵着太阳穴轻轻揉动——连续加班三十小时的后遗症开始发作,后颈像被钢钉钉住,每动一下都扯着神经疼,汗水沿着脊背滑进衬衫领口,黏腻得令人烦躁。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得刺眼,宋昭发来的《信息寄生网络分析报告》占满整个界面,红蓝两色标注的数据流像两条纠缠的毒蛇,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热的残影。
鼠标光标悬在“内部审计系统“的登录框上,他盯着自己输入的申请理由:“异常内网登录行为专项排查“,指腹在触控板上压出青白的印子,指尖传来橡胶涂层微微发黏的触感。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问自己。
答案在抽屉最底层的相框里——大学毕业照上,穿白衬衫的宋昭搭着他肩膀笑,警徽在领口闪着微光,金属的冷冽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上个月宋昭被撞进ICU时,他在医院走廊听主治医生说“可能醒不过来“,那时他就攥紧了这个计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四道弯月形的红痕。
回车键按下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像根细针扎进耳膜,尖锐得让他太阳穴一跳。
陆远猛地直起腰,后颈的刺痛突然消失了,仿佛有股电流从尾椎窜上颅顶。
屏幕跳出“审查权限已开放“的对话框,他快速输入“市局后勤科“、“近三年“、“电子日志“三个关键词,指节叩着桌面数秒,一排绿色进度条开始缓缓爬升,像毒蛇吐信般无声逼近真相。
三小时后,第一声鸟鸣穿透雨幕时,陆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窗外的麻雀在湿漉漉的梧桐枝头扑腾,翅膀扇动声混着雨滴坠地的轻响。
系统标记出的27条异常记录在屏幕上排成列,每条的操作账号都是“LJY2003“——林浩宇名字首字母加2003年,那个他在宋昭报告里见过的关键代码。
所有记录的调取目标高度一致:昭阳巷拆迁案的补偿明细、李晓芸失踪案的目击者笔录、甚至还有一份标注“内部参考“的《江城市人口流动风险评估》。
打印机的嗡鸣打破寂静,滚筒转动的机械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
陆远抽出三份温热的纸张,油墨的焦糊味混着纸张的微烫触感扑面而来,其中两份被他装进加密文件袋,封条下压着省纪委的钢印,金属棱角硌着掌心。
当他抱着文件袋走向电梯时,走廊尽头的挂钟刚跳到五点零三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后漏出一线青灰的天光,晨风裹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从门缝钻入。
同一时间,江城市局后勤科办公室的百叶窗还拉得严丝合缝,灰尘在微弱的晨光里浮游。
赵振邦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他正对着镜子系领带——今天要陪林浩宇去慈善总会剪彩,定制的蓝条纹衬衫熨得笔挺,布料摩擦脖颈的触感却让他莫名发紧。“你的备用笔记本,该格式化了。“男声像浸过冰水,赵振邦的手一抖,领带夹“当啷“掉在洗手台上,金属撞击陶瓷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猛地扯掉领带冲进里间,铁皮柜最底层的黑色笔记本还在,电源线却被拔了。
指尖刚触到开机键,屏幕突然亮起一行血红色的字:“数据已清除“,字符边缘泛着不自然的荧光,像渗血的伤口。
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浸湿了衬衫内衬。
赵振邦抓过桌上的加密手机,号码还没拨完就开始发抖——这是他和林浩宇联系的专用机,SIM卡每周换三次,塑料外壳被汗水浸得发滑。“宋昭在反向追踪我们......他不是一个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喉结上下滚动着干涩的吞咽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呼吸声清晰得像在耳边,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那就让他彻底消失。“林浩宇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尾音却带着刀锋刮过玻璃的刺响,赵振邦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
他盯着镜中扭曲的脸,突然想起上个月在隐庐会所,林浩宇捏碎红酒杯时也是这样的语调——玻璃渣扎进掌心,血滴在地毯上开成红梅,酒液的酸涩气味至今萦绕鼻尖。
他翻出抽屉最深处的U盘,金属外壳冰凉刺骨,里面存着宋昭公寓的监控截图:凌晨三点,宋昭在阁楼窗口站了十七分钟,身影被夜雾模糊成一道剪影;上周四,他和图书馆那个女管理员在旧书库待了两小时,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仿佛穿透屏幕。“畏罪潜逃“的剧本需要***,赵振邦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舌尖尝到铁锈味,指尖在“伪造转账记录“的文档上悬了悬,最终点下“发送“,鼠标点击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省厅刑事技术处的荧光屏在六点整闪烁起来,幽蓝的冷光映在董岚脸上。
她摘下橡胶手套,指节抵着后腰缓缓直起身子——她在物证台前蹲了整整一夜,重建“LJY2003“账号的活动轨迹时,连咖啡杯倒了都没察觉,深褐色的液体在桌沿积成小潭,散发出苦涩的酸味。
“等等。“她突然前倾,鼻尖几乎贴上屏幕,呼吸在玻璃上凝成一小片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