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后的清晨,宋昭蹲在自己被焚毁的公寓门口。
防火布上的雨水顺着褶皱滴落,在焦黑的地面溅起细小的泥点,水珠坠地时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某种倒计时的钟摆。
他戴着薄橡胶手套,蹲下身时膝盖压到一片碎瓷砖,硌得生疼——这是他上个月刚换的防滑砖,现在连纹路都被烧得模糊,指尖抚过断口,粗糙的瓷碴刮着掌心,仿佛在摩挲一段被焚毁的记忆。
焦糊味裹着潮湿的土腥钻进鼻腔,混着墙灰碎屑,呛得他喉间发苦,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把烧红的铁砂。
墙纸蜷曲成灰黑色的碎片,边缘翻卷如枯叶,在微风中簌簌轻颤,像被剥了皮的伤口渗着暗色脓血;厨房燃气阀的金属残骸在雨里泛着冷光,锈迹如蛛网蔓延,那是纵火者圈定的第一个突破口。
宋昭伸手拨了拨书桌残骸,木炭碎屑簌簌滑落,指尖突然触到异物——半页烧剩的笔记本,边缘碳化卷曲,像被火舌舔过的蝶翼,中间一行铅笔字勉强可辨:“SMZ2003→后勤内网→……”。
“SMZ...”他低念一声,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铁皮。
SMZ是父亲宋明昭名字的首字母缩写,2003年正是父亲出事那年。
指尖刚触到纸面,瞳孔骤然浮现金色纹路,太阳穴突突跳起来,仿佛有细针在颅内穿刺。
画面闪过时带着刺目的白光——凌晨三点十七分,路灯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光斑,水洼中倒映着扭曲的人影。
一道人影蹲在门外,左手持汽油瓶,右手戴警用橡胶手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肩章在积水里反光,裂纹呈“Y”形分叉,像道狰狞的伤疤,随水波微微颤动。
“嗡——”剧烈的头痛突然炸开,宋昭踉跄着扶住墙,掌心蹭过剥落的墙皮,粗糙的颗粒嵌进皮肤,眼前发黑,耳膜嗡鸣如潮。
意识模糊间,一丝微弱的声音穿透混沌:“……别留指纹,用镊子。”他睫毛剧烈颤动,这是“真相之眼”觉醒以来第一次听见画外音,那声音像是从烧焦的电线里漏出的电流,带着金属的冷意。
“宋昭!”
苏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撑着伞跑过来,伞骨在风中轻响,发梢滴着水,落在肩头洇出深色斑点,手里攥着个塑料袋:“我买了热粥,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话未说完,她的目光落在他发白的指节上。
宋昭低头,才发现自己捏着那半页残纸的手在发抖,纸角几乎要被捏碎,碳化的边缘刺进掌心,留下几道细小的划痕。
他深吸一口气,把纸页小心放进证物袋:“去省厅,找董岚。”
省厅技术室的空调开得很足,冷风拂过手臂,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董岚摘下防蓝光眼镜,红外扫描仪的红光在碳化纸页上跳动,像一只机械昆虫在焦纸上爬行。
“IP记录被烧了九成,但残留的端口号对得上2003年后勤内网的加密协议。”她推了推桌上的比对报告,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Y型裂纹肩章,全市只有后勤科副科长赵振邦和两名巡警的肩章有这种老化痕迹。”
“巡警?”宋昭的指尖叩了叩报告,声音低沉。
“昨晚调了他们的巡逻记录。”董岚调出监控截图,屏幕蓝光映在她镜片上,“凌晨三点,这两个巡警在城南夜市处理醉汉斗殴,不可能出现在你公寓。”她点开赵振邦办公室的登录日志,“看这个——三点十四分,他用备用笔记本远程接入内网,时间和纵火完全吻合。”
宋昭盯着屏幕上的时间戳,喉结动了动:“系统性寄生。”
“没错。”董岚将证据压缩成加密文件,键盘敲击声清脆如雨点,“他们不是单独作案,是用后勤权限覆盖了纵火痕迹。”她突然抬头,目光穿过镜片:“你准备怎么做?”
“喂饵。”宋昭摸出父亲留下的铁盒,胶片上的字迹在灯光下泛着暖黄,金属盒边缘冰凉,贴着指尖微微发麻,“他们要烧我的家,我就给他们更想烧的东西。”
苏晚租住的老城区公寓顶楼阁间很小,墙皮斑驳,踩在地板上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宋昭把伪造的《昭阳巷拆迁资金流向草图》塞进旧案卷宗夹层时,苏晚正往他手里塞茶杯。
热茶的温度透过陶瓷杯壁传来,暖意顺着掌心蔓延,驱散了指尖的寒意,杯沿还留着她唇印的淡淡水痕。
她轻声问:“你还记得那天救我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宋昭动作一顿。
十年前的记忆像被雨水泡过的旧报纸,模糊不清,只记得巷口的血迹和她颤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