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是还没找过了。
明氏抿着香茶,随口道:“也不是大事。就是忽然想起来,她想寻个前朝的雕版,问我有没有门路,我倒不太熟悉。你最爱雕版,也不知有没有见过。”
云娆好奇道:“是什么样子的?”
明氏便将雕版的图样情形说了,又道:“我瞧她对这雕版上心得很,大约是有急用。”说罢,听婆母崔氏提起了她,便笑着转头去接话茬。
云娆却是心思微顿,只拿低头喝茶来掩盖。
明氏说的这块雕版她还真的见过。
就在贺掌柜那里。
富春堂祖上也曾是清流的书香人家,后来虽说遭遇事情没落了,甚而转向商户的营生,底子却也不算太薄。
那块《金刚经》卷首画的雕版十分珍贵稀罕,可以说是贺家的传家之宝。贺掌柜平素其实藏得很紧,平常都秘不示人。
之所以给云娆瞧过,是因两人最初是以东园寺的经变画结缘,贺掌柜瞧她心性纯善,与京城几座佛寺常有往来,加之小姑娘家对雕版倾注了颇多心血,才拿出来给她赏看。
如今薛氏四处寻找,是要做什么?
以薛家从前富贵豪奢的做派,必然不是真心喜爱那雕版,多半是要拿去投旁人之所好。
若得知东西在贺家,焉知不会强取豪夺?
怀璧其罪的事,京城里并不少见。
明氏那样聪慧的人,自然知晓薛家惯常的做派,特地跟她说起这个,未必不是有意提醒。
云娆心头微跳,瞧着上首薛氏谈笑风生的模样,觉得回头还是该提醒贺掌柜一声,免得被薛家打探到消息找上门,反而招致灾祸。
……
这场家宴吃得热闹,直至亥初方散。
云娆知道自己酒量太浅,没敢在长辈妯娌们面前多喝酒,裴砚却实打实被灌了不少的酒。
走出暖厅的时候,他的身体甚至晃了晃。
裴见明见状,便笑侃道:“二弟酒量可真好,喝了那么些,也就脚下打个摆子。”
“看样子是能自己走回枕峦春馆去,大哥,咱们的酒还是劝少了啊。”裴见泽在人前兄友弟恭,闻言凑趣笑着,又上前道:“二哥,要不要找人扶你回去?”
“无妨。”裴砚撑着柱子,随口道:“照顾好祖父。”
老侯爷裴固才慢悠悠走出来,听见裴砚喝醉后竟然还惦记着他,心里竟腾起些感动,只觉这数月间帮他照看枕峦春馆,当真是功不唐捐。
里头太夫人在女眷们的簇拥下缓步而出,见状也自笑道:“难得老二喝这么多,回去路上当心些。”
这话自是叮嘱云娆。
云娆应着,招手让不远处等候的赵铁过来搀扶裴砚,辞别长辈之后,夫妻俩便同往枕峦春馆走去。
初冬的夜风拂过甬道,摇动树叶半凋的枝柯。
云娆怕裴砚酒后不慎摔着,跟绿溪挑了灯盏走在前面,好让裴砚能看清脚下的路。
赵铁看她这样小心,憋了半天的笑之后,终于忍不住道:“少夫人别担心,就这点路,闭着眼走都摔不着咱们将军。”
话音未落,就被裴砚一把推开了。
“废话真多。”他口中嘀咕着,看了眼前后左右,吩咐赵铁,“行了,回去吧。”
赵铁嘿嘿笑着退开两步,见云娆仍有忧色,便道:“凭他们那几个,灌不醉咱们将军,少夫人别担心,看将军装醉呢!”话音未落,见裴砚抬手似要揍他,赶紧缩着脖子溜了。
剩裴砚抻了抻筋骨,冲云娆咧嘴一笑,“别理他,咱们走。”
枕峦春馆原就在僻静之处,夜深后更是不见半个闲杂人影儿。裴砚原是懒得应付兄弟们才装醉早早散席,这会儿既没了外人,脚底下倒是利索了不少,带着云娆很快就回到院中。
折腾了大半日,到这会儿才算安静下来。
金墨和常妈妈早就铺好了两人的床褥,醒酒汤也在小炉子上温着,连里头洗脸的热水也都备好了。
云娆趁着裴砚喝醒酒汤的间隙,让金墨先往铜盆里倒好水——
虽说裴砚没醉,到底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实在不宜沐浴。便等他喝完醒酒汤后,帮他挽起袖口洗脸。
烛光半昏,他的身上裹着酒气。
云娆细心为他挽袖,手指不小心擦过男人的腕间,觉得有点烫热,不由抬头看他。
这一抬头,就见裴砚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深邃炯然,连同唇角都噙了一丝浅笑,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心头无端跳了跳,云娆连忙垂眸。
等裴砚盥洗妥当后又送他到对面次间,帮着揭开锦被摆好枕头,又叮嘱道:“这壶是刚备好的热茶,将军若夜里觉得口渴,只管放心喝。”
“嗯。”裴砚含糊应着,褪去外裳后,摸向中衣盘扣。
因两人素来分房睡,后来又有了和离之约,云娆其实从未伺候过他脱衣换裳。裴砚独身惯了,这些事也没麻烦过她。
不过今晚他喝了不少酒,且这件中衣是云娆从库房里寻出来的,并非裴砚从前穿过的旧衣裳,盘扣的位置有点生疏,裴砚捣鼓了半天竟也没能解开。
云娆哭笑不得,道:“我来吧。”
“无妨,解得开。”裴砚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