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抬头,她倒真被惊到了。
青霭午后犯困睡着的事她早就习以为常,但裴砚是何时回来的?怎么还跑到窗边站着呢?
脑袋里仍是梅花,她懵了一瞬才站起身道:“将军回来了?”
说着话,赶紧戳一戳青霭。
青霭睡眼迷蒙地抬起头,见裴砚就站在窗外,赶紧站起来行礼。
裴砚被这主仆俩逗得有点想笑,便往前两步站在窗外,伸手拿了那个快要完工的雕版来瞧,“你认真雕刻的时候倒像模像样的。这双手也稳得很,力道拿捏得当,我都自愧不如。”
云娆被他夸赞,不免也笑了。
“雕虫小技,怎么能跟将军比呢。”
“三百六十行,哪一门做好了都是手艺。”裴砚前些天在西竹馆瞧见满架的雕版时原就颇为赞叹,今日见她这样专注,那长年累月推刀背的指腹也磨出了薄茧,不由有些好奇,“你这雕版刻出来是给谁呢?”
“有些给相熟的书坊,也有些经变画送给寺庙,看雕什么了。”
云娆喝着茶润喉,瞧裴砚的态度颇为开明,正好借机提起件事情——
“这幅雕版是给富春堂雕的,那是一家书坊,掌柜的想雕一套山水画印出来,好让寻常人家也能买得起。”她不愿把这事儿搞得鬼鬼祟祟,加之十余日相处后对裴砚添了些信任,便将缘故说明白。
裴砚听罢,倒是颇为赞成。
他虽出自侯府,实则打小被丢去外面习武,在军中摸爬滚打时怎样的人都见过,也从不觉得女儿家得困在闺中的一方天地。对于那些敢提刀上阵、在边塞寡居撑起门户的妇人,他尚且存了一点敬佩,得知云娆有这般让人赏识的才华,哪会捂着?
自是让云娆放手去做,还开玩笑道:“回头书印刻出来,也给我书房放两套。”
云娆听得笑了,又道:“再过几天这板子就能雕好,到时候我想亲自去趟富春堂,既能让贺掌柜瞧瞧,也借机观摩他家书坊。”
“你既愿意,自管去就是了。”裴砚答应得十分爽快。
云娆原本还担心他会嫌弃商贾之流,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多谢将军!”
语调儿甜软微扬,那双清澈的眼睛盛满了笑意,当真如清泉映日,让整个人都粲然生辉。
裴砚瞧着她含笑的眉眼朱唇,也自勾起唇角。
……
端午过后没过几天,云娆就跟范氏提了出府的事。
范氏倒没为难,只是道:“你刚嫁进来没多久,前些天刚回了门又入宫赴宴,如今又要出府去办事,倒是忙得很。府里人多口杂,你办完事早些回来,别在外头多耽搁。”
“多谢母亲,儿媳谨记。”云娆自无不应。
事儿既得了裴砚首肯,又在范氏跟前禀报明白,云娆打算明日就去富春堂。早些动身出发,还来得及回家瞧瞧母亲和长嫂苏春柔。
不过,出行还得安排马车。
侯府人口亲戚众多,常有宴席应酬往来等琐事,两房的各屋里都配了辆马车以便出入。
裴砚却是个例外。
他这些年回侯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往来又都是骑他自己用惯的马匹,加之枕峦春馆始终空着,便没单独配马车。后来虽成了亲,因薛氏瞧不上云娆冲喜而来的身份,加之范氏有意压风头,事情便一直拖着没办。
先前云娆回门和入宫,都是薛氏依太夫人的吩咐调了官中的马车来使。
这回出门,难免又得请她安排。
想起薛氏近来含酸的做派,云娆其实有点犹豫。
去谈雕版罢了,有没有侯府的徽记都不要紧,她倒是想让常妈妈从外头寻个马车来接,还能省心些。但她既嫁了进来,终归还得依侯府的规矩,不管薛氏作何打算,她总不能先落人口实。
既如此,最好私下去薛氏住的四宜馆说,不管薛氏态度如何,总不至于闹得难看。
云娆拿定主意,照常随范氏去如意堂。
谁知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到了太夫人那边,范氏竟主动帮她提起了此事——
“方才老二媳妇说有事要出府一趟,得安排一辆马车。”她笑吟吟瞧着薛氏,一副长辈的和善模样,“正好你也在,便让人安排了吧,也免得她单独再跑一趟去烦你。”
薛氏闻言,便笑道:“这算什么,晴月——”
她侧头觑向贴身丫鬟,“你去告诉外头,调一辆好的给二少夫人用。”
晴月忙道:“少夫人您忘了,前儿有辆马车的轱辘坏了,管事的就让人挨个检看修理,怕是都还没修好呢。”
薛氏便瞥了眼云娆,笑向太夫人道:“瞧我这记性,倒是忙糊涂了。既还没修好,怕是过两日才能动。剩下那几辆是下人们用的,未免失于简薄,实在不好给二弟妹。”
意料之中的答案,云娆笑了笑。
旁边范氏闲闲咬着新送来的葡萄,出乎意料地道:“前儿进宫时还好好的,这么凑巧,今儿就都用不了。既如此,你怕是得改日了。”
她这话是对云娆说的,但谁还听不出来是在暗讽薛氏?
这些天薛氏跟云娆说话时阴阳怪气的,是个人都能瞧得出来,这会儿范氏如此说,倒像要戳穿薛氏的小心思。
果然那边薛氏笑容微顿。
旁边崔氏便道:“弟妹你不知道,她这两日忙着呢。玉琳的婚期近在眼前,到时候跟淮王府和亲朋好友们往来,正是用车的时候。她如今未雨绸缪早些检看一番,也是怕到时候出岔子,那反而不好。”
太夫人听得这解释,满意颔首。
范氏便笑道:“倒是难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