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娆正为他全须全尾的安然归来而欣喜,瞧见这姿势,迟疑着左右瞧了瞧,不甚确信地指了指自己,见裴砚点头,才带着绿溪迎过去。
其时正当午后,牡丹吐蕊,槐荫摇动。
裴砚岿然站在照壁旁,见她眉眼含笑的徐徐走来,虽说小姑娘是前不久才娶进门的,却无端生出种在这府里终于有自己人了的感觉。
等云娆走近,他随便指了指门口,“那都是给我的赏赐,前面几个留着,别的搬回院里,你瞧着安置吧。”说着,又招手让长随赵铁过来,“带几个人,跟少夫人把东西抬回院里。”
赵铁虽是他的长随,这些年一道驰骋沙场也混了个不太低的身份,此刻听了吩咐,便朝云娆抱拳道:“有劳少夫人。”
云娆在闺中时只跟文人打过交道,还没被虎虎生威的武将行礼过,难免觉得新奇,忙含笑请他免礼。
赵铁遂指挥人搬上东西,请云娆在前引路。
裴砚则跟着老侯爷进了厅里。
……
许是活捉屠长恭、力克敌国精锐的功劳太过卓著,也或许是内忧外患中承平帝难得听见这样大捷的佳音,这回对裴砚的赏赐格外丰厚。
云娆到枕峦春馆后费了好半天才将东西在库中好生归置齐整。
待赵铁等人告退,金墨看得眼睛都直了。
“难怪先前聘礼上那么多好东西,这皇家赏赐起来可真是大方!”
屋里没别人,常妈妈瞧着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也自笑道:“朝廷打仗的时候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咱们将军立下大功除去后患,又是如今这样的时节,真不知帮朝廷省了多少。这点东西算什么。”
“这话也就私下里议论,可不许在外头乱说。”云娆刚嫁过来,可不想给裴砚拖后腿。
常妈妈笑道:“晓得,在外头自然要小心,不然被有心人听见又得生出是非。”
这话意有所指,几人都笑了起来。
青霭将最后一扇柜门锁上,钥匙交回云娆手里时也忍不住感叹,“要不怎么说天家富贵呢,这些东西随便哪件拿出去,都够换个寻常书坊。”
主仆几个开了眼,安顿妥当后折身回屋。
这个后晌裴砚一直没再露面,不知是在老侯爷那里还是外头有事要办。
直到晚间夜宴,云娆才又见到了他。
靖远侯府祖上其实是战功起家。
裴家曾是开国功臣,最初以从龙之功得封国公之位,因帮着初登帝位的太.祖爷安顿朝堂、平定边疆,加之老国公爷为人谦逊进退有度,初次袭爵仍是以国公之位,给了老国公爷看重的孙儿。
后来四海太平,先前的熙宁帝英年登基时励精图治,因有几个功勋人家居功自傲,险些挟兵权卷入夺嫡之争,难免格外防范。
老国公爷瞧出帝王的忌惮,眼瞅着有别家染指兵权被清算,便断了让儿孙习武建功的念想,裴固兄弟几个都是以科举出身。
到裴固袭爵时便降一等袭了侯爵。
再往后,除了跟家里闹翻的三房裴元绍和自幼被丢在府外的裴砚之外,裴元晦、裴元曙和膝下儿子都是走读书的路子。
只是父子几个天分有限,没闯出太大的名堂。
如今裴砚立下让满京城瞩目的功劳,连承平帝都吩咐让皇后设宴犒赏,裴固哪怕是瞧着皇帝的脸色也该识趣地厚待这位功臣。
设宴接风自然在所难免。
如意堂后头是侯府赏花散心用的小园林,里头有处临水而建的真趣阁楼便是家宴所用。
家宴没有待客那么多规矩,老侯爷吩咐下去,薛氏命厨房做得丰盛些,再备上果酒等物也就够了。到日暮时分饭菜上桌,从香喷喷的炙羊肉到清淡爽口的炒时蔬,从软糯的黄金糕到甘冽的荷叶汤,整齐排开时,倒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家里人口多,便分男女桌坐下。
因裴砚跟府里关系微妙,宴席其实也乏善可陈,还没有在军营里跟兄弟们喝酒来得痛快。
女眷们虽风平浪静,其实没少暗里看戏。
待宴散后安顿了太夫人各自回院,崔氏最先憋不住,跟薛氏调侃,“今儿这场面可真是热闹,我瞧她那脸色真是要绿透了。当初她处处挤兑,把那屋里的潘姨娘赶去田庄,老二也打小受苦不得人照看,谁承想有朝一日,老二竟这样出息。”
薛氏虽入府晚,因掌着中馈得长辈爱重,也知道些往事,闻言便笑道:“老三春闱才刚落榜,老二却立了这样的功劳,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她甚少这样明着幸灾乐祸,崔氏却也清楚缘故。
不由问道:“说起来,上回别苑的那几匹疯马,查出缘故了么?”
提到这茬,薛氏脸上浮起冷嘲,“我让人仔细查问了,确实可疑得很。只可惜那几匹疯马跑得无影无踪,拿不着实据,若不然,高低得把她这两面三刀的嘴脸揭出来。”
“这也罢了。当日我们不过拿老二的事刺她几句,尚且这样记恨,如今老二春风得意,就她那小肚鸡肠,且有得受呢!”崔氏是很乐意抱臂看戏的。
薛氏也道:“坏事做多了,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二婶也就那点出息了,当初欺负四五岁的孩子,如今又鬼鬼祟祟地往老二媳妇头上扣贼名,真不怕人笑话!”
婆媳俩撇开仆从,踏着月色谈笑而归。
……
枕峦春馆外,云娆也跟裴砚踏月而行,在霜白的地面上投出并肩的身影。
成婚已有两月,夫妻俩却还很陌生。
两处分居的好日子一去不返,如今裴砚仍回枕峦春馆来住,云娆少不得早早让人收拾好屋舍,略尽少夫人的责任。
今夜他喝了点酒,似乎心绪很不错。
夏夜的风轻柔拂过树梢,他也不知在琢磨什么,一时抬头去瞧蟾宫,一时又瞥向道旁花枝,没有跟人闲聊的意思。